傍晚，远处的唢呐声渐渐变大，欢快的音乐声充斥着她的耳畔。
成婚的仪式，大致开始了。
离云彻环视四周，从蓟州到现在，她居然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处境，被困在一个小房间内。
那群侍卫把她带走后，就关在这个看起来应该是柴房的地方，九皇子看他一身小厮模样，没多追究，只让仪式结束了再来审讯，先把太子妃的尸首拉走。
离云彻看着远处阴暗的角落，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是什么。
吱呀，厚重的木门发出陈旧的声音，一缕光线顺着门缝悄悄溜进来，离云彻稍微眯了眯眼，看向来人。
姜肆面容疲惫，迎着清冷月光，离云彻只觉阴森更胜，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你们先下去吧。”
姜肆沉声，让那些侍卫下去了，光亮本就不盛的房间，如今更为幽暗。
“你怎么知道是我？”离云彻看着面前无怒无喜的姜肆，忍不住出声问道。
“湘霖此次，不会不有所行动，一出事，我便猜到是你。”姜肆眼光卓越，知敌人一步棋便知后手，跟这样的人做对手，会很难受。
“所以你也知，我是无辜的。”离云彻有些不解，姜肆既然早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为何不...
“知道。但全府的人，都知道是你推了陈亭婉，至于真正的幕后主使，应该早已逃之夭夭了。”姜肆如同知道离云彻心中所想一样，直接将思路抽丝剥茧般娓娓道来。
离云彻有些茫然，怔愣着向姜肆走去：“你既然一切都明白，为什么...”
姜肆面色不改，一字一顿地道：“因为我需要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
“你的身世。”语罢，姜肆眉飞色舞，走到离云彻面前：“你现在应该很需要我的帮助才是，阮青，你可没有什么时间了。”
离云彻抬起头，冷笑了一声，问道：“就这么告诉你，能让我出去吗？”
姜肆点点头：“没错。”
“你就不怕我说些别的诓你？”离云彻看姜肆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不怕，因为我只要一个答案。”姜肆的声音极其沉稳，回荡在这个破旧的柴房之中，久久萦绕在离云彻的耳边。
姜肆原来，居然这么好奇她的身世。
“你可要想好，如今我是你的良娣，可身份揭开，你我便再不能回到从前了。”离云彻凝视着姜肆，自己却忍不住回忆起之前的滴滴点点，那骆尾岭树林里的初遇，蓟州行宫的玩笑，那场宴会，那桃花风铃的轻响，一切仿佛就在昨日，却又恍如隔世。
姜肆听到这样犹如诀别的话，身影一振，但面上却没有太大表现，只是微微低头，沉声道：
“与其这样留你在我身边，我宁愿认识本来的你。”
离云彻看着眼神明亮的姜肆，一时冲动，还是问出了那个藏在她心中久久不释怀的问题：
“哪怕我要离开你，回到我的故国去？”
姜肆死死地盯着她，似是不敢相信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可以试试。”
离云彻倒是没想到能从姜肆嘴里听到这话，有些踟蹰，可现在的处境确实有些不愉快，总不能真让她被九皇子审讯一番。
她不再犹豫，冲着有些晃神的姜肆开口道：“之前苍术从我那里搜罗了不少练字草纸，你看过没有？”
姜肆明显陷入了回忆，随后摇了摇头，迷茫的眼神明显看出他完全不懂离云彻话中涵义，她继续说道：“那张纸，你回去可以翻翻，和离国世子的字，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你的意思是，你是那替离云洵入周为质的公主？”姜肆眼神骤然一亮，却还是有几分不信，“你怎么证实？”
“我们第一次见，是在书院校试，那时你一身竹绿色衣衫，左右是二六两位皇子，我所得到魁首的是弓箭，一箭三发。”离云彻将那日的记忆事无巨细将给姜肆听，见他若有所思，便知他起码信了三分。
“难怪，你那么恨赵德炀。”姜肆点点头，仿佛一切的不可解之谜都在今日一一揭开，他看向离云彻的眼神十分复杂，“所以你宴会那日表现得如此奇怪，也是因为如此”
“对，离赵联姻，为本以为是两国交好所为，没想到只是赵国狼子野心的诱饵罢了。”离云彻拍了拍身上的土，一想到马上就要回到离国去，还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离云彻...”姜肆一声低吼，紧紧地凝视着离云彻，离云彻没有理会他的怒气，毕竟这也是无可奈何：“我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可要说到做到。”
“你要去哪？回离国？”姜肆语气明显有些不对劲，可离云彻并未太过在意，只是沉思片刻，回答道：“我要先回东宫。”
姜肆冷笑：“这个时候你想回东宫了？”
离云彻十分不解，反问道：“姜肆，你什么意思？”
姜肆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步步紧逼，直冲着离云彻走来：“我倒宁愿相信我是疯了，才会将你的鬼话信以为真，你就是个骗子，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
“是不是骗你，你回去看看那字迹便能知道。”离云彻面色一沉，直视着面前的来人，那股龙涎香萦绕在她的鼻尖，似是有些贪恋，离云彻长吸一口，又缓缓地吐出来。
“离云彻，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姜肆的手紧紧地攥成一团，那双平素神情的眼眸中盛满了怒火。
“不辛苦，有殿下的照顾，怎么都不算幸苦。不过，若是殿下还能记得云彻这份恩情，便是再好不过。”离云彻还是少见姜肆这般怒火，想必被人捉弄的滋味并不好受。
无关怎样，自己都是欺骗了他。
而姜肆，最讨厌别人骗他。
大周，似乎她也得罪了。
从柴房中走出来，离云彻才觉今日星空暗淡，薄云遮月，远远望去只见一片湛蓝，偶尔几丛飞鸟掠过，飞鸟还巢，游子归乡...
这一天她终于等到了。
她快步走到门口，倒是不急回宫，开始寻找那湘霖的身影。
“你干什么，先跟我回去？”姜肆快步拦住离云彻，“你现在还被人怀疑，赶紧回去才是正解。”
“不行，杀人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你让我如何安眠。”离云彻面色微怒，继续寻找着湘霖的身影，她不信她会逃，蒋芳芝的人瞧她被关起来看好戏都来不及。
蒋芳芝人在大周宫中，她无能为力，而湘霖，她要她偿命。
“那你也太心急了些，婚礼若再出事，连我也保不了你。”姜肆眼神犀利，紧紧地握住这离云彻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离云彻拿起被禁锢的手腕，眼神中一片震惊之色，反问道：“亭婉是你的妻，她如今枉死在九皇子府，你竟一点感触都没有吗？”
“你要我做什么，揪出幕后黑手然后请父皇降罪，让他知道她的皇后心心念念的是他最不起眼的儿子？”姜肆语气陡然增高，“离云彻，救你是我唯一能做的。”
“那杀了湘霖，就是我唯一能为陈亭婉做的。”她将姜肆的手挣脱来，往女宾席跑去，来往的女宾还不清楚婚礼出了这么大的事，还在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离云彻内心焦急，却还是寻不到湘霖的身影。
怎么会，怎么会。
难不成湘霖真的已经走了？
离云彻刚要转身回姜肆处，却听见一刺耳的女声叫喊道：“你居然没被关起来？”
“果然是你，你害死太子妃，究竟为何？”离云彻将湘霖掳到僻静处，拔下她头上的簪子刺入她的脖颈，手上留了三分力。
“为何，娘娘若不是与东宫的人纠缠不清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你们东宫的人都得死，不过，可以死的有趣一些。”湘霖恶毒的话语让离云彻怒不可遏，手中簪子更深几寸，鲜血滴滴点点散落在离云彻的衣服上，格外刺眼。
“你想杀我，可惜了，力度太弱。”湘霖一个暴起，将离云彻打倒在地。
离云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手中的簪子也不知掉到何处，处处防守却因身子太虚，几次都被找出破绽。
忽然湘霖甫一用力将她打倒在地，离云彻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蹲俯在地，却觉身下一硌，竟是之前掉落的簪子。
离云彻悄悄将簪子拿住，等到湘霖近身，翻身往上一刺，正中红心。
鲜血如注，湘霖缓缓倒下。
姜肆赶到时，离云彻满身鲜血，站立于拐角处。
不由得让他想起那离国的公主，也是这般满身鲜血，死在了大婚当天。
他脚步飞快，拿手帕为她擦拭鲜血，有那么一瞬，他怕她忽然昏过去。
“先送我回东宫吧。”离云彻把住姜肆为他擦拭血迹的手，不知为何他眼底一阵担忧，她也不想过多猜测，现在她只想回到离国，结束这痛苦的一切。
姜肆一直将她带到马车上，两人一路无话，互相都不知如何开口，她有时瞥向姜肆，冷淡的表情并不显露过多的神情。
离云彻揭开帘子，远远地望向姜肆，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姜肆却也无动于衷，转身便进去了。
离云彻看着姜肆决绝的背影，虽然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将帘子放了下去。
多说无益...
她们二人，到这里结束才好。
有太多的纠缠，反倒可能像前世那样，因为家国利益，亲手将她送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