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骐自然不愿方家沦落，不过我来，自然是有其他的事。”姜肆话锋一转，“既然你没什么事，我也便安心了。”

“嗯。”离云彻点了点头，继续转身向外走。

雨似乎又大了些，滴滴点点打在离云彻的身上，还有些许疼痛。

“要不还是等雨小些再走吧。”姜肆见她这样，还是不放心，追了上去。

“不了，趁天色尚早还是要些回去的好。”离云彻拒绝了她，转头却发现钱掌柜目光灼灼，正盯着他们。

他踌躇半晌，最后还是上前，“主子。”

“你如今不再怀疑我是大周细作了？”离云彻眼眸一抬，嗓音压得很低，威严感油然而生。

“主子说得是哪里话，那都是一时误会。”钱掌柜面容时青时白，“外面这雨这么大，两位主子不如去家里坐坐。”

“走吧，我确实也有话对你说。”离云彻刚要迈步，却见姜肆还在原地不动，出言提醒，“走吧。”

几人不过半刻钟，便到了街边的钱府。

一进钱府，两层小楼便映入眼帘，是标准的周派建筑。

“主子们随我来。”钱掌柜毕恭毕敬地把二人带进园中凉亭处，却见一女子远远地站在假山旁，却不敢上前一步。

离云彻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身穿一身碎百合长破裙，随风飘扬的衣袂更显出她身形纤细，鬓边不做装饰，只用一个木簪将头发绾起，那木簪好像还是亲手做的。

她刚要问一句，那女子的身影却随风消失了，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主子，小的为正明殿那事，向您赔个不是。”钱掌柜一脸愧疚，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算了，你不用挂怀，有疑惑也是人之常情。”离云彻赶紧拦住他又要举起的手，“日后好好为离国做事便是。”

“是是是。”钱掌柜连着说了好几次，眼神不经意间瞟了姜肆好几眼，好几次想说些什么，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主子，这位来是...”钱掌柜自然是认识大周太子的，给姜肆也赶紧倒了一杯。

“消假。”姜肆接过茶杯，声音低沉。

“至元，外面有人找你。”离云彻刚才看见的女子幽幽上前，俯身行礼，将钱掌柜叫了出去。

“既如此，小的便不打扰了，西街外的酒楼小的承包下来，诸事繁杂，日后主子想知道什么，来找小的便是。”钱掌柜赶紧溜之大吉，忙正事去了。

“离国人，在大周，之前是你的细作？”姜肆自顾自地给自己沏了杯茶，怕烫还吹了许久。

“嗯，之前为质时父王给的。”离云彻也不瞒他，反正人已经回来了，他想管也管不到。

“原来你之前出逃，竟是早就有预谋，我只当你不喜欢东宫。”姜肆浅呷一口清茶，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亭外细雨微斜，丝丝入画，那话语随着雨声消弭于天地间。

“东宫，她不喜欢。”离云彻没说是谁，姜肆却也明白。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再言语，只是看着这亭外烟雨，思绪却飘荡无边。

不知过了几时，离云彻才开口，“我这样逃出来，她的事，是不是永远抓不到凶手。”

“湘霖已经死了，蒋芳芝...”姜肆突然停顿一刹，“她有些疯了，每日念念叨叨的，如今芥兰殿也成了无人来往之处。”

“疯了，倒也符合她。”离云彻冷冷一笑，“不过便宜她了。”

“此事一出，陈太傅一时备受打击，出家去了。”姜肆望着眼前的景色，阴云逐渐淡去，估计这雨，也快停了。

“陈太傅，一生清白，只是这儿女之事，却是过于强硬了些。”离云彻说着，只是叹了口气，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算了，不说这些，你什么时候回？”

现在想这些都没有意义，离云彻目光柔和，看向姜肆，若他还能再待些时日，没准还能有些用处。

“不过三日，若是让大周那边知道，弹劾我的折子估计又要不少。”姜肆笑了笑，眼底却流露出几丝微不可见的悲伤，“你离开的这段日子，都城发生了很多事情，武家没了武齐昇，士气一落千丈，再加上有人落井下石，一时间树倒猢狲散，就剩一个凝华郡主了，可九弟本想仰仗武家的权势，谁成想愿望破碎，待她自然也就一般，很快便迎娶了两房侍妾，至于陈家与蒋家，各有各的难处，皇后人选悬置，本来最有希望的是信王的母妃淑妃，但淑妃与蒋美人走的最近，朝中颇有非议。”

离云彻静静听着，这里面有的她早已知道，有的却不甚了解，偶尔还要停滞一下，想想姜肆说的这人是谁。

没想到，大周这些日子，也并非风平浪静。

“主子，刚才酒楼的人找过来问点小事，如今事已解决，两位主子还是随我来正厅吧。”钱掌柜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衣角处还沾了不少的泥点，“里面请。”

离云彻自然而然地走到他身后，疑问道：“你开酒楼这主意，谁知会你的。”

“是奴家。”钱掌柜身后的女子悄然站了出来，她动作轻微，让离云彻不禁有些吓到，“这位是。”

“是小的发妻，自小便认识，离开离都前便成了礼行了婚，因故分开一段时间，如今重新相聚，便想着从头开始。”钱掌柜提及这位发妻时，脸上一副甜蜜，眼底都是笑意。

离云彻眼神瞟过二人，虽略有怀疑，却一时之间找不准是何缘由，只好作罢。

姜肆听闻钱掌柜的话，十分认同：“原来是一对神仙眷侣，倒是身外之事将你们分开了。”

说罢，眼神却瞟向离云彻。

离云彻也没多做言语，往前迈了几步，“这宅子确实不错。”

“钱掌柜对梅娘是极好的。”自称梅娘的女子笑眼盈盈地看向身后男子，本应是十分温情的一幕，她却有些格格不入。

姜肆见她神情不好，却也不知缘由，只得先打断钱掌柜的盛情，“掌柜的这宅子玲珑精致，只是天色已晚，我等就不多做叨扰。”

钱掌柜还有些错愕，抬头一望，却见天色微暗，赶忙言道：“呦，还真是，那便不送二位。”

两人从钱掌柜府中出来，却都各怀心事。

繁华的街市，两个沉默的人格外突兀。

眼见要到了驿站，姜肆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怎么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因为方家要回来了吗？”

“一来一回，还要几日时间，就算回来，也是我手下败将。”离云彻又恢复了那番张狂模样，惹得姜肆一笑，“你原先在东宫，还真是收敛了好一番。”

“如今我有了底气，自然与在东宫不同。”离云彻不再往前，脚步停顿，“你到了。”

夜间的雨也不减弱，淅淅沥沥地打在油纸伞上，两人目光交接，眼底尽是彼此。

姜肆将离云彻的手缓缓牵起，放在冰冷的伞柄上。

“日后的路，格外小心。”

离云彻接过那把油纸伞，看着细如蚕丝的雨水，还是点湿了他的衣裳。

好像，这个结局无法避免。

也许是在那个吐露心迹的夜晚，也许更早。

那把伞，帮她遮盖住了大半的雨，却还是挡不住裙角沾上的污泥。

她缓缓走到行宫之中，漫天细雨，宫中也不是人人都能打着伞，几个身着破落的小宫女在雨中嬉笑打闹，看到她的时候却都屏息凝神，不敢造次。

离云彻没有理会她们，径直地走了过去。

潇澜殿外，离云洵撑着伞，背影却无比萧索，看到她来了，才缓缓转过头，“阿姐。”

“出何事了？”离云彻心中颇为不安，莫不是边关的战事？

“夏伯伯受了重伤，如今军中，是莫川在带，你看。”离云彻赶紧将手中的奏折交给她，离云彻此时急忙将油纸伞抛下，双手去拿了那本奏折，却看到上面清清楚楚写道夏将军遭人暗算，莫川为主将，祁钰为副将，兵分两路双双带兵。

离云彻粗粗掠过，却发现上面除军中变动之外，只字未提夏伯伯伤势，不禁有些焦急：“如今夏伯伯伤势如何，为何这线报中只字未提？”

离云洵叹了口气，“军中之事，只怕是凶多吉少。”

怎会如此，明明她那天去，人还如此。

“阿姐，你放心，此次军医是我从太医院中选出，相信夏将军吉人天相，定不会出什么事的。”离云洵将她送到正厅，眼神撇过那把散落在地的油纸伞，并未理会。

常士明自从方家被贬去治理水患后，也被阿洵换下，找了个老实忠厚的高德茂，早早地就退了下去，把散落在地的伞悄声捡起，递给了门口值班的婢子。

那婢子见不过是一把普通的油纸伞，自己收了起来，随后端茶进去。

“此事我在太傅处要来，等方家回朝，你派人仔细盯住他们。”离云彻将怀中册子递给了他，面色凝重，“此事如今必成，夏伯伯如今再理朝政，怕是略有困难。”

“阿姐放心，如今方家已然一落千丈，等德马关一战大胜，离国便再也不是那副软弱可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