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说的“面”，指的就是尹葵诺上次过来时看到的，放在墙角的那一堆血肉混合物。那些混合物虽然长得恶心，却是存在着生命力的。

而“死面”，指的是在轮回柜里没有成功轮回的，被灭活的血肉。

被蚊蝇叮咬后，那些“面”就再也无法蒸出人的躯体来了。

尹葵诺认识到这一点时，面前那名清洁工防毒面具的双眼中就喷涌而出了像是发面似的膨胀的，正在涌动的白白胖胖的蠕虫。

与此同时，那名清洁工被地上和周五弄得脏污的防护服裤腿上出现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黑洞。

清洁工像是一栋被炸掉的楼一般以怪异的姿势倒了下去，并且无数的蠕虫从那像是被啃食的桑叶一般残破的防护服中爬了出来。

尹葵诺在蠕虫爬到自己脚边前跳开，她惊魂未定地检查着自己的裤腿，万幸就着走廊里昏暗的灯光，没有在防护服上看到破损。

身后有嗡嗡声，尹葵诺回头，正好看到粘在墙上做茧的那只虫子破茧而出。

而片刻之前，那片墙壁还是白色的，并没有任何的虫子在上面做茧。

而现在，除了破壳而出的那只虫子，正有无数的蠕虫吃饱喝足，正在爬到墙面上，吐丝做茧。

它们做茧的速度非常快，只需要几秒钟，而下一个几秒钟，虫子就煽动着翅膀开始飞舞在空中。

地上的蠕虫身上的壳甲反射着应急灯的光亮，像是靠近的星光点点，空中的飞虫扇动着深色的翅膀时不时撞在防护服上。

尹葵诺甚至看到有虫子爬在自己的护目镜上，离开时有一堆圆圆的卵留在上面。

在红色的应急灯中，尹葵诺感到一片温暖的橘黄色的灯光笼罩了自己，她回头，看到傅一霖拎着那盏护士们都会拎的灯。

温暖的灯光将二人笼罩其中，蠕虫和飞虫像是十分畏惧那些光，在灯光内的全都向外退缩的。

灯光像是一层边界模糊的结界，将那些虫子隔绝在外。

“快走，”傅一霖拎着灯笼向出口处去，“他们不喜欢具有安定作用的引魂灯，但是这也只能抵挡一小会儿，它们害怕阳光，我们回楼上去。”

短短一小会儿，他身上也满是脏污，那些飞虫下的卵是一个个的扁圆形，棕色的一点点粘在白色的防护服上。

尹葵诺赶紧跟着他走，走到门口时，傅一霖将引魂灯扔在了门外，两个人一起将门关闭，然后进入冲淋区。

肥皂水淋下来，隔着防护服将尹葵诺整个人都清洗了一遍，然后是强劲的风，吹得她感觉要原地起飞。

其实尹葵诺穿防护服还能勉勉强强有样学样，但脱的时候不小心，是会有感染风险的。

傅一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先帮尹葵诺脱了防护服，扔到旁边的生化垃圾箱里，让尹葵诺先回更衣室。

更衣室里小赛正坐在凳子上无聊地晃着脚，看到尹葵诺眼前一亮，张开双手就要抱抱。

但是尹葵诺身上仍有虫子撞在身上时的触感，虽然刚才经过了冲淋间的那一阵狂风骤雨，但还是觉得自己身上还是粘有那些虫卵，爬满那些虫豸。

身后的门打开了，傅一霖也从缓冲间出来了，递给尹葵诺一瓶风油精，说道：“杵在这里做什么，要赶紧走了。”

尹葵诺接过来，用手指在脖子和手腕上都涂抹了些，傅一霖走过去抱起小赛。

小赛抱着傅一霖的脖子说道：“我之前听总系统说，最近系统里bug很多，bug是不是就是虫子的意思。”

傅一霖打开更衣室的门：“就是虫子的意思。”

小赛笃定道：“所以我觉得，一定是这个副本出bug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虫子。”

走出更衣室，回头透过清洁工们用生命换来的玻璃墙，走廊的那一面已经飞满了虫子。

而靠近玻璃这一边，因为有一盏引魂灯在发出温暖的光，所以虫子稍微少一些。

但是走廊的尽头，黑压压一片，几乎已经全都是虫子了。

从那一片黑压压的飞虫中间，挪出来一个白白胖胖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生物，拥有众多的眼睛和嘴巴。

虫子们害怕引魂灯的光，但是它却不害怕，反而将引魂灯包裹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引魂灯的光从它抻薄的皮肤上投出，能看到搏动的脉搏。

那个怪物有生命，也富有好奇心，包裹住引魂灯后，众多的眼睛就砰的一下撞在了隔绝的玻璃墙上。

一起贴在玻璃墙上的，还有某位护士的工牌。

傅一霖将墙上的杀灭灯按下，一瞬间那头的红色照明灯变成了紫色，蚊虫在空中没有方向地乱飞一阵后倒地了，而那只怪物也在不断痛苦颤抖着，原本流动顺畅的血液，现在一滞一滞地往前跳动。

“我好疼啊。”尹葵诺忽然看到那只怪物眼睛的中央长出来一张嘴，一张一合突然说出来这样一句话。

而且这句话的音色很像在轮回柜工作的那个女护士。

“把那个灯关掉把。”怪物伸出来一只触手，最继续一张一合地说着，“求求你结束我的痛苦。”

“快走，”傅一霖一手抱着小赛，发现尹葵诺没有跟上，又回来拉上了她，说道，“别看它的眼睛。”

-

“需要马上把所有的病人撤走。”傅一霖回到食堂门口，对护士长说道。

“不行，这不符合规则。”护士长虽然面色也很焦急，但是言语间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况且，我们护士是规则的维护和执行者，一旦帮助违规，我们自己也会死。”

护士长顿了顿，又说道：“难道你们的规则里没有这样一条？”

“有。”傅一霖看向从地下回来就一直靠着墙坐着不说话的尹葵诺，虽然怀里抱着小赛，但是她脸色难看得没有一点血色。

“可是你们护士杀死不符合规则的病人时，是先将对方定义成非人类，然后杀掉的，”傅一霖说道，“我们现在，难道不能把病人定义成已经达成了出院标准，可以当场出院了吗？”

护士长说道：“不行，我们杀死的确实都是潜在的赛博复制体，而你这样的定义，是在扭曲理解规则，‘祂’不会允许的。”

“‘祂’到底是什么东西，‘祂’的乐趣就是无情无尽的杀戮，一次次的虫灾，然后一次次重来吗？”傅一霖问道。

护士长眼神深深地看望通往太平间的走廊，说道：“‘祂’是制定规则的神，在我们医院里，‘祂’的规则强过一切规则，我们医护只需要遵守‘祂’的规则，就算一次次覆灭，也总会一次次重生。”

“而且，那些病人不是也从来没有少过吗，反而我们的病人还越来越多了。”

“你从来没有觉得蹊跷吗？”傅一霖问道，“你们就从来没有想过要从这些规则下逃离吗？”

“没有，”护士长说道，“虽然痛苦，但是这些规则，保护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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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一霖带着尹葵诺还有那群年轻的妈妈回到了挂号厅，但是只有痊愈的病人才可以出院，门口的武装力量并没有对他们有任何通融，也没有因为有一个主治医生带着他们过来而网开一面。

“就是这样，出不去的。”傅一霖说道。

“那我还要把我孩子送给那个护士吗？”之前吵得很凶的年轻妈妈抱着孩子问道，“我孩子好不容易睡着了，给他们，他们哄不好怎么办。”

尹葵诺脑中开始播放刚才在地下时的场景，差点作呕，就听到傅一霖说道：“不用了，你们自己看诊后自己回病房吧，好好休息。”

“可是我根本没有病啊。”那个年轻妈妈语气尖利了起来，“我根本没有病，干嘛要来医院咯？”

傅一霖看向尹葵诺和齐亦嗣，问道：“你们两个还要来看诊吗？”

要符合出院标准，必须要七天被确认为精神稳定，今天才是第二天，当然是要去看的。

“对了，还要把刘芳静也一起叫过来。”傅一霖一边往大楼里面走，一边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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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见过那样的场景，尹葵诺半夜做噩梦醒来又去厕所里吐了一次。

因为已经到了熄灯时间，所以尹葵诺不能开灯，只能黑灯瞎火地吐完，然后用水简单洗过脸，又回到床上去睡了。

她坐在床上，看着从窗口就可以看到的数字圣城，只需要去数字圣城，找到这个城市的秘密，她就可以回到现实了。

但是她现在在数字圣城的精神病医院里，能看得见城市的繁华，却摸不着。

她从广告上，从弹幕上，从视频中，从各处获取着数字圣城的信息，却越来越觉得，那个所谓的数字圣城与自己的现实世界相像。

屋内点着灭蚊器，她想去阳台，但是阳台上的飞虫仍旧很多，一下下地执着撞着玻璃，直到倒地不起。

夜间醒来总是会感觉特别孤独，天还没有亮，打开系统界面也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翻着系统界面里的弹幕，一条条被屏蔽的弹幕飘过，但是无法缓解任何孤寂。

尹葵诺手撑在床上，看着城市的夜景发了一会儿呆，将肖尔死的时候留下来的那把泡泡枪拿了出来，将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打开了小小的一条缝，扣动扳机，向外吐出一串泡泡。

那些虫子像是十分害怕这些肥皂泡，或许在这些虫子眼里，肥皂泡已经是庞然大物，但是它们又怎么敢来叮咬那么多人，造成那么多灾难的呢。

尹葵诺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随着她按动扳机，一串串飞往空中的泡泡。

直到第十下，一声枪响划破夜空，一颗子弹从阳台的栏杆中间穿了出去，但是迟迟没有等来打中什么的声音。

她的脑中灵光一闪。

那个号称可以烧毁一切的打火机，是不是可以烧毁规则——烧毁那张写着规则的纸。

作者有话要说：尹葵诺还是挺喜欢属于自己的第一把枪的，虽然它是把泡泡枪，但是它吐的泡泡一点也不吓人。

（没有加更，就是换个时间蹭蹭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