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顺势抓住了林清禹的手掌，紧紧握住。黑暗中看不清对方，只能通过最原始的触觉确认对方的位置和安全。
林清禹反握住许昭的手，然后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两人轻手轻脚地继续向前了近百米，火光却突然熄灭。林清禹立刻示意许昭噤声，然后熟门熟路地往边上摸了摸，摸索到一块凸出的山体可以做掩体，拉着许昭往掩体后一躲。
“再等一等。”林清禹小声说。
许昭点了点头，乖乖跟随林清禹的安排。两人在掩体后等待了十几分钟，直到脚步声渐渐响起，愈来愈近。
然后传来了几个男人的交谈声：
“三哥，是今天交货？”
“对，你们都注意着点，前一阵翡翠宫那边刚出意外，现在是敏感时期，千万别让人抓住把柄。”
许昭多年刑警，对声音十分敏感，只听了几句就认出这个声音就是上个月去杨家村遇到的“杨老三”。
“A市翡翠宫的事，扯不到我们身上吧，不是一起报复杀人吗？”
“被杀的人是我们村杨妮的儿子。”杨老三冷冷道，“这就是管不住下半身的下场，你们都好好看看，别步了他的后尘。”
“三哥瞧您说的，我们哪会呀，何况村子里有的是，我们不至于还上外面去搞……”
杨老三不耐烦地打断：“就怕你们不满足，人心不足蛇吞象。”
许昭听得一身冷汗，这些内容信息量之大，除了验证了他对翡翠宫和J市人口贩卖有关的猜测以外，更是直接把J市人口贩卖的具体地点指向了杨家村。而这些，他在林清禹说要来之时已经隐隐生出了猜测，但杨家村内还可能涉及大量强/奸犯罪，这是许昭始料未及的。
而张星凡的母亲杨翠微，是否不仅遭受着丈夫的长期性侵，而她出身的杨家村——本身也是一个罪恶之地？
许昭摸着口袋里的执法记录仪和手机，同时打开了录像和录音。
“还有五分钟人到，你们都警醒着点。”杨老三说。
“三哥，货还没提呢。”
“等人到了一起去，这次货多，要小心谨慎一点。”杨老三说。
“三哥您别卖关子了，这次不仅买家保密，连货物货款都对我们这些多年情分的兄弟保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大生意……”
“还不是翡翠宫那边出了事，买家格外要求的，说条子最近盯得紧。”杨老三欲言又止。
“卧槽，条子已经盯上他们了？那这笔买卖我们不做了，我们又不缺买家，别引火上身啊……”
“放心，暂时还没盯上。买家是我们J市的，条子的注意力现在都在隔壁A市，有风险的生意我不会做。”杨老三说。
这时，远处信号烟花亮起，许昭和林清禹躲在山体后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人到了，我们过去吧。”杨老三在信号烟花的声音中说。
许昭拉着林清禹轻手轻脚地往前走，林清禹刻意放慢了脚步，连带着许昭也慢了下来。
“别被发现。”林清禹压低声音叮嘱。
“嗯。”许昭也以极低的音量回道。
两人手牵着手，以极慢的步速借着熹微的火光缓缓向前行进。临河的道路上遍布碎石和泥坑，林清禹落步极轻，无声无息地仿佛幽灵前行。
许昭没有林清禹对路况的熟悉程度，他一手拉着林清禹，紧跟在林清禹身后，模仿着林清禹的脚步避开碎石，尽量不发出踩踏的声响。
远处人影憧憧，分辨不出具体人数，但纷杂喧嚷的声音随之传来。
“老三，货在哪？”
“村子里关着呢，进村去看吧。”杨老三说。
“麻烦带路。”
“跟我来。”杨老三说。
林清禹小声对许昭说：“这里快进村了，还有几十米。”
“好。”许昭轻拉了一下林清禹的手以作回应。
此后的路都很通畅，没有拦路的巨石和山体，一路直通向杨家村。只是进村后看到的并不是村民居住的“豪华”自建房，而是几间破败简陋的小屋子。
“货就在里面，验货吧。”杨老三说着，拿出钥匙打开了上锁的铁门。
房间里传出几声金属的撞击声，似乎还有摩擦拖曳的声音。
“总共五十，对吧？”
“这次时间太紧，只有三十，质量都是上乘的，精挑细选了……”
对方不耐烦地打断了杨老三的话：“废话少说，最好的货你们都留着自己享用了，或者你们村里自己出人头，把剩下的差额给我补齐了。”
“瞧您说的哪里话，我们村里自己贴补三五个还可以，二十个从哪给您找呀？而且二十个村里的，她们互相都认识，逃跑的风险太大……”杨老三赶紧解释说。
“呵，谁不知道你们暗地里饲养了一批村里最好的货，左右是瞧不上我这个没权没势的大老粗，不肯拿出压箱底的好货呗。”
“梁哥，知道您是为外面的生意进货，不过嘛，您要是想留一个自己享用，大家都是这么熟的兄弟了，您这金口一开，什么不好说，您随便挑！”杨老三说。
“我没这癖好。”对方冷漠道。
“那还请您谅解，这次实在是时间太紧，货都是上好的，保质就不能保量了嘛。”杨老三说。
“行吧，三十就三十吧。还是老规矩，先验货，我付一半定金，安全到达后结尾款，走境外账。”
“没问题。”
嘎吱一声，老旧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混杂着多年未经打扫的扬尘扑面袭来。
“咳咳……”众人纷纷被呛到咳嗽起来。
“这地方能住人吗？”那个被称作“梁哥”的买家抱怨道。
“这里废弃很久了，是另一个点出了问题，临时拿出来用的。”杨老三解释道。
“鬼知道你们在搞什么。”梁哥十分嫌弃地掸了掸鼻子前的扬尘，率先一步踏进了门。
许昭和林清禹保持着十米远的距离，躲在一栋同样废弃的水泥房后面，远远只见二十来人陆陆续续都进了屋，最后一人关上了铁门，然后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我们要冒险再过去一点吗？”许昭小声询问林清禹的意见。
“别，千万别被发现，这么多人，我们打不过的。”林清禹赶紧拉住许昭蠢蠢欲动的手。
“好，都听你的。”许昭立刻停下脚步。
“你千万别冲动啊。”林清禹难得以指挥的口吻说出这话。
“嗯我知道，不过——”
许昭顿了顿，郑重道：“如果有什么意外，你就立马跑，我来殿后，你千万别等我。”
“不会有意外的。”林清禹也严肃道。
许昭轻摇了下头，仍自顾自道：“我是警察，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他们是亡命之徒，没什么不敢的。”林清禹说。
“我是警察，我也理应保护你。”许昭语气坚定，不容置辩。
林清禹淡淡笑了下，声音很轻：“是我带你来的这地方，才会遇到现在的危险，我不可能抛下你一个人就管自己跑。”
“是我自愿要来的。”许昭说，“他们那边至少二十号人，你可能一个都单挑不了，要不你先原路返回吧，你在车里等我，随时准备接应我……”
“不行。”林清禹却立刻拒绝了，“我还有件事要做，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帮他找女儿。”
许昭立马道：“你把照片给我，我来找。”
“没有照片。”林清禹摇头，“是我认识的人，就没想着要带照片。”
许昭轻叹了一口气：“你就是不想甩下我先走吧……而且，你根本不是猜测也不是碰运气，是你答应的那个人告诉你：今天有交易的对吧？”
林清禹并没有回答，但他的态度显然是承认了。
许昭接着那口叹气继续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好叫增援，至少可以在村口接应……”
林清禹立刻否了：“不能叫增援。不仅是屏水县，J市的人都不可信。”
“那我叫南州的同事。”许昭说。
林清禹闻言轻轻笑了：“首先，异地要向上报备，而省厅根本就不想你们插手此事，他们只会直接接管。其次，你的直接上司不也禁止你掺和这事吗？”
“那也比现在就我们俩人，随时面临暴露的风险强。”许昭说，“我虽然干不过二十号人，但从包围圈中跑出去还是有把握的，但要护着你，我就真没把握了……”
“不会有最后一刻的。”林清禹十分平静地说着，“何况，真到了最后一刻，他们不敢杀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