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漓毕竟不是上一任院长，也不是亲自带走威廉小姐的人。

关押在研究院的异变者没有姓名，只有编号。

威廉小姐究竟是哪一位，尚未可知。

不过威廉公爵给出了一条重要线索：“她是1376年初正式被收押的，当时她还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我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做了很多努力，但都没有成功，后来，她的男朋友接受不了爱人分别的痛苦，轻生了……”

1376年初……男人的营救……

有一个人选浮现在曲漓的脑海里，但他有些说不出口。

“你知道是谁了？对吗？”威廉公爵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曲漓将目光转向莎拉，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异变者B18F212，于1376年2月14日被收押，之后的二十多年里，接受过数不清的实验，包括‘分割体’实验。在所有分割体中，只有异变者B10F112存活至今，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其一直保持着七八岁孩童的外形特征，也就是我们面前的——莎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莎拉算是公爵的……外孙女。”

威廉公爵怔住了，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这一切。

他一边咒骂研究院对他女儿所做的一切，一边痛惜地将自己的“外孙女”搂紧怀中。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只要她还活着，我就还有机会见到她……”

曲漓告诉了公爵异变者B18F212在□□中逃脱的事实，但隐瞒了她现在的身体形态。

这个消息也许迟早会被公爵得知，但现在他刚和自己的外孙女相认，这样的消息对他来说，或许太过于残忍了。

威廉公爵得知女儿还活着的消息，又和“外孙女”见了面，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他向众人说出实情，原来，他为了吸引研究院的人来，不仅想办法抓来大力，还向波海市政府暴露芭芭拉异变者的身份。

可怜的芭芭拉成为他利用的工具，不但提供给他自己的毒素，还成为了一个完美诱饵。

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切芭芭拉都早有预见，所以才安排了琳达在祈祷教堂中假扮她。

真相已然浮出水面，看来，在波海市的行动也该告一段落了。

“等等，也就是说，你们并不知道我女儿现在在哪里？”

曲漓摇头：“世界很大，人海茫茫，我们也还在寻找她。”

“那至少……把莎拉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吧？”

威廉公爵的目光恳切又真诚，他的鬓角已经完全变白，脸上的皱纹密布，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至少老十岁。

可以想象，在失去女儿的这二十多年里，他过得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度日如年。

留下这个孩子，或许是对他唯一的慰藉。

曲漓看向莎拉，她对于这个“外公”很陌生，一双未被尘世污染过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威廉公爵，有些抵挡不住他慈爱的目光。

“抱歉，恐怕不行。”曲漓的拒绝不需要过多思考，“她是异变者，暂时属于研究院，我无权释放她。而且波海市对于异变者并不友好，她留在这里，只是等待有一天身份暴露，落得和您女儿一样的下场。”

威廉公爵急切道：“那我就带着她离开这里！我知道有一座城市，对待异变者很友好，甚至可以和人类和平共处，我可以带着莎拉去那里生活！”

曲漓还是摇摇头。

“即便那里的人对异变者没有歧视和偏见，您又该怎么解释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她注定和普通人不同，在研究院，她不再是异类，只是最为寻常的一员。哪边对她更好，相信公爵大人能够想清楚。”

曲漓又在公爵公馆留了一天，让威廉公爵自己想明白。

对于曲漓来说，这算是极为短暂的假期，公馆也给了他们真正贵宾的款待。

“想不想去海边散步？”段珩邀请道。

两人不用离开公馆，就能走上一片私家沙滩，这里没有外人，除了海浪击打的声音，没有别的打扰。

段珩提议道：“要下水玩玩吗？”

曲漓转头看向他，段珩又马上笑开：“开玩笑，开玩笑的，哪能让你再下水啊哈哈。”

曲漓不接茬，段珩也就只能尬笑两声。

说实话，这几天曲漓对他的确没有什么好脸色。

段珩就不明白了，“我们那天不都喝酒泯恩仇了吗？怎么还一直板着个脸？”

曲漓叹了口气：“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能笑得出来吗？也就你没心没肺。”

“我怎么没心没肺了？不过，发生怎样的事情了？”段珩倒也不是装傻，而是真的这样觉得，“来了一趟波海市，已经做了多少职责以外的事情，甚至还牵出了二十多年前的旧案，已经差不多了，别为难自己。”

“至于别人身上发生的苦难，你也别太共情了，人人都有难处，你也不能化身天使拯救他们，自己身上还一堆重担呢！”

他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情感这种东西，不是说有就有，说没就没的。

“段珩，我坚持让莎拉跟我走，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曲漓看向远处的海天一线，眼中有几分迷茫。

“当然对了，理由你不是都和威廉老爷子说过了吗？”

“是啊，那个理由是说给他听的，制度、环境、未来……但是对于威廉公爵和莎拉呢？他们是不是在乎这些？”

段珩停下脚步，曲漓也就跟着停下来。

“他们在乎什么，你管不着，你只需要知道自己在乎什么。”

“你不是要消除普通人和异变者之间的隔阂吗？不是想要他们和睦相处吗？研究院不继续开下去，不先把议院那边应付了，你怎么做到这些？”

“你有更加长远的目标和志向，就不该困于眼前这点得失。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该不择手段，不是吗？”

“不择手段……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话啊……”曲漓挤出一丝无奈的笑。

“话糙理不糙啊。我们练兵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每一个士兵都知道任务的目标是什么，为了这个目标，他们可以牺牲一切，付出时间、精力、生命，包括自己的和别人的。”

曲漓垂下头：“可他们是士兵，战斗中的人，他们牺牲的是自己和战友，不是普通民众和不相干的人，他们不该被迫进入战场。”

“你说的不对。”段珩抬起他的下巴，“在这场战斗中，每个人都是战士和战友，不是单单靠某一个人或者某一群人。为了一个更加宏大的目标，一定会有所牺牲，这一点你很清楚。”

“我知道，但是……牺牲的人……他们可能不是心甘情愿地牺牲，也或许永远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

“那你就该更加坚定一些，坚定地往前走，走得更快一些，让那一天早些到来。”

一股海风徐来，分明该感觉到凉意，但曲漓却觉得胸腔都在燃烧。

夕阳西下，在他们不经意间，涨潮了。

海水一直蔓延到曲漓的小腿，他才回过神来。

“你说得对。”他仰起头，朝段珩笑了一下，“指挥官的名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很能振奋人心。”

段珩也笑了，“我也有些意外，本以为你比任何人都要坚定，却没想到你还有这样迷茫的一面。”

“是啊，我本来是引路人的。”

“这也没什么，谁都不是天生坚韧，慢慢来就好。”

曲漓弯下腰，捧了一手海水，凑近脸边，吓得段珩也蹲下去：“你干什么，这可不能洗脸！”

曲漓被逗笑了：“我就那么傻？我不是要洗脸，只是闻一闻海水的味道。”

段珩不解：“海水的味道？不就是咸的吗？”

“下次再来海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段珩站起身：“那今天就玩个够！不过得小心点，别离海太近了。这次要是再有人呼救，我也不下海了。”

“对了，上次你救到人了吗？”

“没有。”提起这个，段珩就很不忿，“我在海里找了半天，原来是个商场里买衣服的假人，竟然会幻听，真是奇了！”

曲漓：“……这样啊。”

不远处，艾伦医生的声音传来：“曲漓，段指挥官，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公爵大人已经想通了，他正吩咐下人给我们采买物品，准备明天一早就送我们上火车，问我们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段珩直勾勾地看着艾伦：“你觉得我们会需要什么东西？”

艾伦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这……我也不清楚，还是要你们自己看吧……”

曲漓说：“那就麻烦公爵大人准备几桶冰吧，不需要太多，四五桶就好。”

“这个时节，冰可不好弄。不过对于公爵大人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我去和他说说。还需要什么别的吗？”

段珩说道：“再让他准备两个质量过硬的大铁笼，最好是军用级别的，一个装大力，另一个……路上谁不听话，就关进去！”

艾伦扯了扯嘴角：“这个……我们要携带铁笼吗？路上会不会太惹眼了？”

“说的是。”段珩补充道，“那就麻烦公爵包一节列车，专门坐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