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院长？”

有人在亲切地呼唤着他。

这次，不同于之前□□时赶来援军的粗暴，那人声音轻柔，像是必须叫醒他，却又不忍打搅他的美梦一样。

曲漓的眼皮动了动，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这一觉睡得太沉，让他有些舍不得醒来。

“我睡了多久？”

他发现自己并不在房间内，这里的装修看起来……怎么说，更像是一间会议室。

曲漓环顾一周，墙壁上巨大的裂缝，房间内四散的武备人员，还有面前正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助手蒂娜，以及不远处坐在会议桌前的首席专家王乐乐。

没错，这里的确是一间会议室，然而身下的又确实是自己昨夜入睡的床。

不等他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蒂娜就已经开口向他解释：

“抱歉，院长，您去地下建筑之后，我尝试让维修工修理那些被损坏的热水管道，但他们的损毁情况实在太严重，崩溃之下淹没了整层楼，我们只来得及救出您的床……”

呃……只来得及救出他的床。

“没事，辛苦你们了，你还记得我要热水的事情。”曲漓浅浅地笑了一下，想要以此驱散蒂娜脸上的不安，“你的确是个合格的助手。”

蒂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您别这么说，这都是身为一个助手应该做的。”

“并且我做的不好，甚至因此给院长您带来了麻烦。”

“很遗憾地告知您，目前研究院的房间，能住人的已经满了，恐怕在接下来的时间，您需要暂时屈尊在这间会议室里。”

担心院长误会，她又补充道：“不是我不把房间让给您，而是王博士的房间也受损严重，我们需要分一间屋子，所以不太方便……”

“我都明白。”曲漓当然不会怪罪，“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挺宽敞的。”

“对了，指挥官呢？”

打碎了B10F112的精神世界，他和段珩应该都出来了，只是现场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哦对，指挥官似乎误吸了异变者镇定剂，陷入了沉睡，目前正在自己房间内休息。”蒂娜说道。

一旁会议桌前查看资料的王乐乐抬起头，进一步补充：“这种异变者镇定剂是初代版本，还在实验中，其实就是加量的镇定剂，对正常人也会有影响。”

“不过他吸入的剂量并不多，大概今晚就能醒过来。”

“原来是这样。”

曲漓放松了一下紧绷的后背，从床上坐起，走到会议桌前坐下。

“现在地下建筑的情况如何？和我说说吧。”

王乐乐递过来一份资料，上面显示，截至今天下午两点，B12层以上的地方全部被工作人员清理完毕，共发现112具异变者尸体。

资料统计：

地上建筑：共关押230名异变者，139名逃脱，29名死亡，62人在押。

地下建筑：共关押214名异变者，目前已知112名死亡，1名在押，剩余101名异变者状态未确认。

地下建筑的情况，与地上建筑完全相反，更多的异变者死在这里，死在同是异变者的手中。

“地下建筑目前唯一在押的这个人，就是B10F112吗？”

“没错。”王乐乐又拿出另一份资料，“B10F112是精神异变者，属于F1型异变，可以将精神世界实体化，误入其中的人会受到真实伤害。”

“只是因为她的年纪太小，又不具有攻击性，您和指挥官才能顺利逃脱，如果你们碰上的是一个成熟的异变者，运气可能就没有这么好了。”

这意思还是在说他不该冒险。

“还有，院长。”她的表情严肃起来，“请不要拿自己的生命来冒险，您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了解更多关于异变者的事情，就擅入了他们的领地，如果我当时在场，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曲漓将语气放缓，“当时我别无选择，指挥官被那股精神力量包裹了，我必须救他。”

“不。”蒂娜忍不住开口了，“恰恰相反，应该是他来保护院长您的安全才对，那是他的指责。”

“下次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请答应我，优先保护自己的安全。”

这座研究院里的人，似乎对他的安全格外上心，即便他只是一个刚刚上任不久的院长，他们也已经将他当成了真正的院长那样尊敬。

在这样的氛围下，曲漓知道自己必须先点头答应。

“好的，我明白了，以后做事会更加谨慎。”

“不！是要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蒂娜坚持道。

曲漓紧抿着唇，思忖着自己该如何回答。

非常时刻，非常手段。

如果帝国派来的指挥官死在刚刚接任的第一天，上议院的人会不会认为这是他的手笔？这又会对研究院产生怎样的影响？

他作为研究院的院长，应该做出更有利于研究院的决定，而不是在危急时刻只在乎自己的生死。

如果再来一次，他或许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只是下次，他会注意精神世界中无法正常通信的问题。

“算了，大概我们的院长就是这样的人，无论我们怎样劝说都没有用。”王乐乐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只是院长，至少答应我们，今后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这个没问题。”

为了让他们不再纠结这件事情，曲漓开始转移话题：“你之前说，B18F212是B10F112的母亲对吗？是否已经能够确定，B18F212与□□的关联？”

“是的，或者说不是。”

王乐乐的话令人费解，不过她很快给出了解释。

“我们一般会说，B18F212是B10F112的母亲，但在生物学上，两人共享一套基因。直白点来说，我们将B18F212的脊椎取出，分割成七块，将他们分别培养成人，其中一块就是B10F112。”

“什么？”

曲漓皱起眉，“你的意思是……B10F112是人造生命？”

“您也可以这么说。”

王乐乐的表情淡定，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这是为什么？我在B10F112的精神世界中，看到的B18F212像是一只没有脊椎的虫子，原来是你们把它的脊椎挖出来了吗？”

曲漓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胸腔都因为震惊而上下起伏。

王乐乐很是不解他的询问，“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实验。”

“我们在B18F212的身上进行了各种不同角度的实验，发现她已经从F1型异变进化成了F2型，但仍处于低度异化的范围。”

“更强的异化使得她在受伤之后，皮肤和器官拥有自生能力，但这种自生能力有限，简单的皮外伤可以愈合，产生永久性伤疤，可若是到了斩断手脚这种程度，骨节和肌肉并不会重新开始分化生长，而是接连不断地长出类似于伤疤的灰黑色软肉，无数次的实验之后，也就成了您看到的那副样子。”

“在取出脊椎之后，她看起来确实就像是一只只会蠕动的虫子，不过前身，的确是一名异变者。”

“够了，别说了。”

曲漓忍不住趴在垃圾篓上，干呕了几声，却因为一整天没有吃饭，什么都吐不出来。

尽管王乐乐使用专业的词汇，尽量客观地描绘出实验的情况，曲漓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种实验的存在。

好听点说是实验，难听地说这不就是酷刑吗？

难以想象B18F212是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酷刑，才变成了那副丑陋的模样。

“院长，您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这就是实验，和其他机构里那些对小白鼠、兔子，还有青蛙的实验，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不进行实验，我们就无法了解这些异变者。”

王乐乐的话冰冷无情，让人充分地意识到，她这样的心态，正是一个首席专家应该具备的。

“可他们不是小白鼠，也不是什么青蛙和兔子，他们是人啊！”

曲漓大声喊出来，这也算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控。

在场的工作人员，包括段珩带来的武备保卫都愣住了。

他们怀着或不解，或惊讶，或担忧的目光看向他。

王乐乐平静地说道：“他们不是人，他们是异变者。”

这样的说法曲漓完全无法接受。

“异变者是什么？不就是基因突变的人类吗？”

“他们只是病了，不是罪无可恕，我们关押危害人类社会的异变者，研究他们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为的是更好地帮助他们恢复正常！”

“原来您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王乐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那就让我这个专业人士告诉你一个残忍的事实。”

“这些异变者，不是某一个碱基，而是所有携带这个碱基的基因发生突变，它们以万亿为单位存在于人体内，影响着每一个细胞。”

“或许您不知道一段基因的改变，能给人带来多大的影响，那就请您思考一下，两个A型血的父母能否生出一个B型血的孩子？一个异变者的存在，将会对社会产生多大的威胁？”

“恢复正常？您应该是在说笑。”

“世上能使他们恢复正常的，恐怕只有自然的造物之手，而让他们发生异变的，也恰恰是祂。”

“即便是从概率学上分析，让人体内所有的碱基恢复正常的可能性是——0。”

这样沉重地宣判，就连蒂娜也无法承受地低下了头。

“院长，您对于异变者的怜悯令人同情，但请相信我，王博士的话是真的。”

“对此，我们无力改变，只能选择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