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老太听亓元重复了好几遍才明白过来，“哦哦哦，你们也是来捉妖的啊。”老太神情严肃，“我们村后山来了个好厉害的妖祟，连那什么……什么昆仑宫的真人都惊动了，你们几个……这么年轻，能行吗？”

亓元弯腰指着林枝净说：“阿婆，这个这个，可是我们师尊，你别看我们年轻，我都一千多岁了。”

桑宁：“你……”她无语的扭开头。

老太惊讶说：“什么！一千多岁！！那是神仙吧，难怪个个都生得这么好，神仙也来捉妖祟了？神仙怎么还自己来了？神仙来村里捉妖祟？”

江嵬拨开亓对老太说：“阿婆，我这个师兄脑子不太好使，我们也是昆仑宫的人，先前那几个人是我们派来的弟子，只是他们来这里之后我们就和他们断了联系，所以掌门才又派了我们来。”

“哦。”老太听的并不太明白，混浊的目光慢悠悠从几人身上一一掠过，“那几个人早上还看见来着，进山了，说要帮我们捉妖，好人呐，你们既然是来帮忙的，先去我家歇歇脚喝口茶，他们落日之前就会回来的。”

“落日之前？”桑宁问。

老太半只眼皮耷拉下来半只眼皮外翻，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是，落日之前，会回来的。”她说完自己转身，杵着一根拐杖慢悠悠地往村里走去。

江嵬回头看向林枝净，林枝净抬了抬下巴示意：“走啊。”

一路上过路的男女老少都会停下来跟老太打招呼，听说江嵬他们是来帮忙捉妖的，也都十分热情地和他们寒暄。

老太边推开门边说：“我姓宋，你们叫我宋阿婆就是。”

“宋？这里不是殷山村吗？”亓元有些好奇。

宋阿婆慢吞吞问：“年轻人，你娶媳妇儿了吗？”

亓元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眼珠悄悄往桑宁那边移动了一点又迅速转回来：“娶了。”他声音说的并不大，这次宋阿婆却听清楚了，她道，“你媳妇儿跟你一个姓？”

亓元被堵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跟着他们身后进了院子，低头一看，几个人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又立刻找到了话说：“呀，这地多久没扫了这么多灰？”

江嵬在他身后幽幽道了句：“五师兄还是少说话吧。”

林枝净拍了拍一脸天真无辜的徒弟的肩膀，又有些同情地看了眼桑宁那边，叹了口气打趣说：“跟你媳妇儿好好学学。”

亓元：“师师……师尊，你说什么呢。”

所有人都知道这村子不对劲，偏偏就他缺心眼似的，要说亓元这一生真可谓是顺风顺水了，在家里有十几个哥哥姐姐，在苍山也是小徒弟，走到哪儿都是被人护着的，难怪养成了现在这副像没长脑子的样子。

这村子看着在正常不过，林枝净却发现这里家家户户院子里竟然都栽种着槐树，宋阿婆家也不例外。槐树长势极好，枝繁叶茂，几乎覆盖了大半个院落。

树荫下有一方石桌，桌上还有喝剩的半杯茶，茶还是温的，桌面却落了一层厚灰，林枝净擦了擦指尖的灰，对上江嵬看过来的视线。

宋阿婆进屋里给他们端来一盅热茶：“坐吧，我刚才都很乡亲们说了，等那几个大师回来会来告诉我们的，天色不早了，吃过饭就先住下吧，老婆子家和隔壁的鳏夫周老头家刚好住的下你们几个。”

明明才过午时，她却说天色不早了，林枝净道：“阿婆，我们住在这里会不会太打扰你们了？”

“阿婆，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桑宁看见宋阿婆身体几乎要贴着树干了，没忍住问了句。

浓荫下宋阿婆的脸灰败一片，嘴唇乌黑，亓元抬头想要叫她过来的话到嘴边硬是没说出口，回头看了眼淡定的师尊和给师尊擦凳子的师弟，最后又看向桑宁，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点不对劲。

“站这里，凉快。”宋阿婆笑了一下，“打扰什么，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她一笑，亓元觉得脚下都在发虚。

方才还是艳阳高照，不过转瞬便是阴云蔽空。林枝净若有所思地对江嵬道：“天黑的真快。”

江嵬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牛头不对马嘴回答林枝净的话：“是啊，找到人我们就离开吧。”

*

山谷中漂浮着一簇又一簇的蓝色火焰，火花迸溅时掀起的罡风将火焰拍的四散飘零，一条粗黑的长尾在潭中剧烈的翻滚，因为身形巨大，原本极深的潭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天然浴池，黑蛇不知为何，现出原形在里面发了疯似的拍打翻腾。

细看之下，黑蛇原本坚硬的鳞甲一片一片都脱落下来，露出了里面鲜红的，已经化脓的腐肉。浑身鳞甲所剩无几，斑驳的蛇身腐肉之下是深可见骨的烂疮，潭中水泛着一层黑红的色泽。

整个山谷中都回荡着巨蛇的嘶吼声，幽暗的夜色中突然闯入一抹白色的身影。白狐极速奔跑着，嘴里衔着一株罕见的血灵芝在几座山中快速跳跃，眨眼间就来到了潭水边沿。

“丑八怪，我回来了！”白狐化出人身，赤脚跑到还在水中挣扎的巨蛇面前，刚一靠近，蛇尾裹挟着劲风猛地向她袭来，桃夭来不及躲藏，被蛇尾击中直直飞了出去撞到对面山上。

手中的血灵芝掉在地上，桃夭似乎习惯了，抹了把嘴角的血迹捡起好不容易找到的东西踉跄着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多喘口气脖颈就被上半身化作人形的白景闻死死钳制住。

桃夭拼命扳住白景闻的手，艰难地说：“丑八怪，你……清醒点。”

熟悉的声音让白景闻混乱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他手上微松，桃夭趁机逃脱了他的桎梏来到他的身后手中发力把血灵芝打入白景闻身体，眼看着这药作用越来越小，桃夭扶着缓过劲来白景闻道：“这样下去不行，还是要找他们拿到解药才行，这群人，实在可恶，给你下的什么毒嘛见都没见过。”

白景闻缓过劲来，靠着身后的树坐下来，目光越过桃夭看向远处山巅上挂着的清冷的银月，不知在想什么，四处溃烂的皮肤连空气中都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他早已经习惯了身上时刻存在的痛楚，平静地对桃夭说：“这血灵芝栽种在你们狐族的禁地，你每次去偷来也只能缓解一阵，以后别去了。”他看了眼桃夭裸露在外面白皙的皮肤上条条醒目的血痕道。

桃夭在他旁边坐下：“那我不去你怎么办嘛，都躲到这里来了那些修士还跟着找了过来，万一他们找到你时刚好你的毒发作，咱俩就都完了。”

白景闻：“你可以走。”

桃夭直接忽略了他这句话：“不过还好，上次那人看起来挺厉害的，他是你谁啊，前几天你身上的毒发作时我用过这个好像对面有人诶。”她拿着那块被白景闻丢掉的骨牌在手中转圈。

上次江嵬来找白景闻时她就躲在后面，只是后来他们跑得太快她没来得及追上去，灯赶到时江嵬都要走了。

白景闻看见神色一变，霍然起身：“你说什么？你告诉谁了？”

“哎呀你凶什么？”桃夭也站了起来，“那你这个人真的是怪得很，那我也是没办法了嘛你那样，明明那人这么厉害找他帮帮忙怎么了，你这个样子他又不是没看见过，怎么你还不好意思了吗？”

白景闻转身就要走，桃夭连忙在身后大喊：“诶丑八怪，你又要去哪儿，好不容易借这个村子暂时甩掉了那些修士，你要是现在出去，肯定又要被他们发现。”

白景闻不置一词，直接化出蛇身往林中钻去。

*

落日之前江嵬他们也没看见所谓的昆仑宫人回来，因为他们坚持不吃晚饭，宋阿婆便没做，她家里还有一间空房，隔壁老人家里刚好还有一间，亓元和桑宁住宋阿婆家，江嵬和林枝净住周老头家。

从他们午时进村到天彻底黑下来，中间没有超过两个时辰，周老头家和宋阿婆家大同小异，院子里也栽种了一棵巨大的槐树。在凡界行走自然是封了法力的，周老头让他们住的屋子挺宽敞的，就是蛛网密布灰铺一地，他却跟没看见一样，林枝净和江嵬简单收拾了一下，对坐在窗前，案几上点了一盏昏黄的灯。

林枝净说：“这村子怪得很，午时到日落只过了两个时辰不到。”

江嵬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木签挑了下灯芯，烛火在他脸上跳跃：“凡界的事交给凡界修士来管就是，我们来找二师兄的事不宜声张，等找到了人就离开吧。”

林枝净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看着江嵬笑道：“阿嵬，我总觉得这地方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气息，你觉得呢？”

“有吗？”江嵬好看的眉头在烛光下微微皱起，“可能是因为二师兄藏身其中吧。”他道。

“可能是吧。”林枝净笑着收回目光，过了许久又道，“生不喘气，死不断气，这个村子里都是活死人，为什么他们身上，都有……”

正说着，面前的烛火突然毫无征兆地熄灭，屋中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林枝净感受到一只温凉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方轻轻握住，他嘴唇懂了动了动还是选择了闭上，和江嵬朝着窗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