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自亘古的山脉中破冰而出，伴随着冰凌碰撞的清脆声响，一路蜿蜒而下，将江东环绕其中。

曹操来时，冰冷的江水似乎也沸腾了，一圈一圈的水波荡漾开来，经久不息地漫至岸边，一面是平地，一面是高崖。

耸立的崎岖崖岸不断地被江水洗刷拍打，落脚点变得光滑不已，稍有不慎，或许就会栽入江水中沉没至底。

傍水而生的子民，却向来都是矫健不惧水的，哪怕远处蔽空的旌旗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战船的阴影与天际的浓云融为了一体，覆盖在整座江面上，宛如蛇口，转瞬就能将江东吞没。

周瑜站在船头，目光沉着冷静，在他的身后，是与他相战多年的诸将，和万千整装待发的弓箭手。赤红的幡旗绣着属于江东的“孙”字，像是还未破开云层的日光，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引领众人击溃云隙。

战船并列，一直延伸到不可见之处，随着江水摇晃，江东的水师却依旧立如松柏。

“害怕吗？”周瑜问。

周瑜声音不大，又被江风吹散了，他只是望着浓雾弥漫的江面，随口这么问了。

甘宁抹了把被风吹得通红的鼻子，道:“老子才不怕！”

吕蒙也道:“有大都督在，自然不怕。”

“公瑾，是要与曹操硬碰硬吗？”鲁肃问。

周瑜道:“还未到时候。”

肩上突然落了狐裘，周瑜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曹操的行船速度很快，此刻我们拦在这儿，他无法登岸。”

“只要曹操没法上岸，他就只能在江上和我们打。”孙策为周瑜系上了裘衣，笑道，“江上作战，谁又能敌过我们？”

周瑜点头，又看了眼远方，曹操的战船混着涛涛水声，穿过浓雾，越发地近了。

水浪一层接一层地拍打，江东诸将神色冷静而严肃，凌冽的江风卷动战袍，他们却始终岿然不动，只一双眼，看着曹操一点点地靠近。

曹操同样立在船头，一身盔甲罩在他身上，更显魁梧。在他的身后，是一面“曹”字的旗猎猎飞扬，扯动着风。接连不断的战船像是天幕，带着无人可挡的压迫，一点点蚕食整个江面。

曹操看着与他相对的战船，不由放声大笑，“孙伯符，倒是能耐了。”

接着他的目光缓缓右移，最终定格在与孙策并肩的周瑜身上，神思转圜，周瑜二字跃入脑海，“周公瑾。”

“许久未见了，丞相。”

“初次见面，丞相可安好？”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完话又不免相视而笑，再面向曹操时，眼中却又没了笑意。

“见到尔等来向孤投降，孤，自然安好。”曹操睥睨着众人，眼前的战船上，江东重要的将领都在孙策和周瑜身后，只稍他一下令，便可一网打尽。

“我们说，不降！”凌统冷笑，拔剑而出，朗声喊道。

“怎么，还想挣扎与孤一战？”

“不错！”这一声不错却并非来自凌统，也不是孙策和周瑜，更不是他们身后的人。曹操目光一凛，猛然偏头，霎那躲开了疾驰而来的箭。

长箭入肉的声音顿时响在耳畔，他身边的人甚至还未来得及呼喊，就已没了声息。曹操蓦地冷了神色，望着那隐在雾中的小舟，舟楫上有一人，一弓。

那支箭便是从他手上射出。

是太史慈。

周瑜笑了笑，趁着曹操还未反应过来的空档，缓缓抬手，“弓。”

众人训练有素，齐整沉闷的搭弓声顿时响在江面。

曹操来时并未想到在接到八十万人的信后，江东竟还会出来阻他，原本一路畅行无阻，加上手中强劲的兵力，也让曹操逐渐放下了戒备心。

此刻他们相遇于此，江东显然是做足了准备，一声“弓”令，让才受了一箭惊吓的曹操有些难以反应。

江东军的弓箭蓄势待发，而他的部众却还未拿出武器，谨慎起见，最后只能着人催促后退。

“后退！”曹操看着周瑜和孙策，只觉心中火烧，竟被这不入流的两人摆了一道。

看着远离退去的曹操，孙策叹道:“公瑾当真是好计策，倒是省了我这几百支弓箭。”

几百支弓箭，却让他们夺得一城。

打的便是这心理战。

“现在虽暂时将曹□□退至北岸，但待他反应过来后定会举兵再攻，今夜……”周瑜看着向前鼓动的袍角，“一决胜负。”

太史慈被人拉上了船，见了周瑜，不住称赞:“大都督这箭，很好。”

曹操缓缓走进那被太史慈一箭射死的部将，那支红白箭羽的长箭正直直插进他的心口。曹操闭目惋惜，强忍着失去爱将的痛将长箭拔了出来。

那红白箭羽十分精致，箭尖锋利，稍稍一碰就能划破指尖。曹操紧紧握着箭身，指骨碰撞作响，怒火难熄。

“周……公瑾……很好，很好……”他咬着牙，似要把这箭看穿，看到那持箭的人。“可惜了，此人却不能为孤所用。”

“主公！”这时，手下匆匆奔来，语句不畅，急道:“军师，荀军师！”

曹操心下一跳，“出了什么事？”

“荀军师身体不适，晕倒了！”

荀攸！

“主公！”又有人从另一侧奔来，“主公，好多人，好多人都晕了过去……”

曹操听得脑子几乎要炸开，一手握箭，一手挥袖，推开守着他的部将，急急朝舱内走去。

“公达，感觉可好？哪里不适？孤，孤再去叫医师！”曹操进来时，荀攸刚好转醒，见到曹操着急的模样，略有些虚弱地笑笑，“主公莫急，我没事，想来只是水土不服，再加上江上风大水冷，一时着了风寒。”

“公达可别吓孤，身体不适，就不要出去了，安心待着，待孤将江东拿下，孤就立刻回师。”曹操向来是极为注重人才，也曾发出“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感叹，只为在这一统天下的道路上，得到更多能人志士的相助。

郭嘉的离去，更是让他对身边的谋臣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主公，现在我们在何处？”荀攸问。

“在赤壁，适才被那江东的周瑜和孙策摆了一道，孤只能退居江北。”

“赤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