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菲尔德上唇碰着下唇，丢出了轻飘飘却足以致命的问题。可是他仿佛并不着急得到白衡的回答，只是抬眸静静和白衡对峙。

迎着这样的眼神，白衡几乎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白衡感觉这一切都荒谬绝伦，他的脸颊无力地抽动了两下，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快速整理了一下谢菲尔德话里的信息。原来原身贝里尔不光是一只长得像莫里斯的雄虫，更是谢菲尔德所挑选的雄虫实验体——但是这个信息是他和9420完全不知道。

白衡的大脑涌入了许多来到这个世界的画面。怪不得无论他怎么挑衅谢菲尔德都不会被杀，甚至还被送到后方的Seita星，甚至——谢菲尔德不惜重伤也要从威特手底下把他救出来......

这一切，原来都是因为他是谢菲尔德重要的实验体！

那他之前的自我感动看起来岂不是很好笑？

白衡感觉自己的大脑在嗡嗡作响。

【宿主，请您稳定情绪。】

【虽然9420很高兴您终于认清了谢菲尔德的真面目，从他善意的假象里清醒了过来，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问题。】

【请您不要忘记您的目标始终是阻止谢菲尔德毁灭世界。您现在得知了新的关键信息，这使得我们离还原世界毁灭的真相又往前走了重要的一步。】

“我......”白衡的右手缓缓握成拳，在心里对9420说道，“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

【您暂时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的改变。】

【鉴于威特上将在您身上植入了微型炸弹，并要求您获得谢菲尔德的好感，您在同谢菲尔德后续的谈话中都应该努力做到不惹怒他。】

9420的话提醒了白衡，他暗暗转动了一下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手臂，几乎都快忘了威特在他的身上安装了炸弹——以及威特那个丧心病狂的计划。

“可是威特为什么要派虫来大绿洲杀我？”白衡又想不通了，“他反悔了想要杀我，不就是按一下□□的事吗？”

“所以这一切或许还另有原因。”白衡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不应该考虑这些旁枝末节了，再次僵硬地对上了谢菲尔德的视线。

心猛然颤了一下。

“我，”白衡强稳心神，准备发动自己信口拈来胡话的技能，对谢菲尔德说道，“好吧，其实你知道的。在你去收服Seita星的时候，我真的把脑子撞坏了。”

谢菲尔德的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含混的气音，似乎早就知道白衡会这么说：“我见过不少失忆的病患，可没有一个性情变化会这么大。简直就像——”

“换了一个虫。”

谢菲尔德看着因为他刚刚的话又紧绷几分的白衡，不由得感觉好笑。

眼前这个虫，哪怕和全星系所有的雄虫放在一起，都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

谢菲尔德想起白衡对他说过的“情情爱爱”的胡话，在蜿蜒山脉回应他亲吻时候的情形，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烦躁无比。

他心底居然隐秘地期盼白衡能说出一些什么不一样的回答，但是没想到白衡依旧闪躲。

谢菲尔德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可笑，他刚刚竟然有一瞬间觉得，如果贝里尔真的告诉他，他来其实不是原来的那只雄虫了，他也会欣然接受。

但那怎么可能呢。他这两天闻到过贝里尔雄虫素的味道，经过他的改造，贝里尔的雄虫素等级已经达到了B级，就是放到首都星也是极为珍贵的存在。

所以这个贝里尔正是“贝里尔”无疑了。

他审惯了犯虫，但对着白衡，他又生出了一些无力感。

“说不出来也无所谓，我也没兴趣知道你具体的原因。”谢菲尔德重新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静，“猜到你不记得X剂的事情了，所以我重新通知你一声。既然你跟来了Gama星，那么待会儿返回基地后，试验继续。”

“嘶——”白衡还没来得及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就直直倒抽了一口冷气，又在谢菲尔德投来的视线中讪讪收声。

好消息，谢菲尔德明显没有相信他的鬼话，却不追究了。

坏消息，谢菲尔德要接着拿他当小白鼠！

“放心，试验的风险很低，”谢菲尔德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衡，“成功之后，我会如约把你送到首都星，等你雄虫素等级足够高了，就是想要娶王虫都没问题。”

白衡愣愣地听着谢菲尔德的话。

所以，这是谢菲尔德和原主贝里尔约定好的条件，贝里尔因为这个才会答应配合他的试验？

谢菲尔德这是在打消他的顾虑。

还来不及细想，他眼见谢菲尔德说完这句话以后又要走，匆匆拉住了谢菲尔德：“等等！”

细嫩的指腹和粗粝的手掌摩擦，又停住，交握的两只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白衡和谢菲尔德被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弄得齐齐一顿。

“我就是想说......”白衡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又在瞎冲动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说帝国研制的药剂有很强的副作用，严重的还可能造成基因断裂——还有你刚刚打的镇静剂——那你，真没事儿吧？”

谢菲尔德暗沉的眼眸在听到白衡的话后一瞬间折射出了虫化后的多个侧面，昭示着他因为痛苦不堪的回忆而激荡的情绪。

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发现越来越看不透眼前的雄虫了。

为什么这个雄虫还要关心他？

“我没事。”谢菲尔德的声音有点发紧，被白衡握过的手不自然地蜷了起来。

“哦哦，没事儿就行，没事儿就行。”白衡又暗戳戳地向上瞟了一眼谢菲尔德。

好吧，谢菲尔德被他看了一眼后，迈着更大更急的步伐走掉了。

白衡把自己抬起的手缓缓放下，在谢菲尔德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慢吞吞地收回了视线。

9420重新打破沉默。

【宿主，您现在有什么想法？】

白衡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粗粝的触感，他一边回味一边回答了9420的问题:“我在想——你说谢菲尔德是不是挺不想和我沾上关系的？”

9420十分喜欢这样挑拨离间的话题。

【经过9420的初步分析，谢菲尔德拒绝同您近距离以及肢体接触，每次您一触碰他，他都会十分僵硬，9420有理由判定这属于厌恶和抗拒。】

【同样地，谢菲尔德跟您说X剂的事情，也并不是在对您表达信任，他是想要和您划清界限。他希望证明，你们并没有通过这两天的亲密行为产生任何羁绊，而只是普通的实验者和实验体的关系。】

【相信您也意识到谢菲尔德此前所有保护您的行为，都是在维护他自己的利益。】

【9420诚挚地建议您放弃助虫情结，尊重他虫命运。及时停止拯救谢菲尔德的不当想法，投入威特上将的阵营才是最优选择。】

“哦，”白衡一脸木然地起身，9420死性不改的言论让他一点也不意外。

但是巧了。

他也死性不改。

“谢菲尔德又不欠我，而且任何虫都有保护和争取利益的权利。”白衡顿了顿。

“但是你知道什么叫‘落荒而逃’吗？”

白衡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唇角，眼中隐隐透着发现新奇事物的光亮：“其实我这几次和谢菲尔德有肢体接触的时候，他的耳朵都会变红，我以为这是他情热期的正常反应。”

“可是我刚才拉住他的时候，他不光耳朵变红了，连脖子也变红了。”白衡换了个姿势坐下，支着下巴。

“诶，你说他身体僵硬，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害羞呢？”

【……您想表达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在知道谢菲尔德保护我只是顺便这件事上的确收到了一点冲击，还有点失落，但是也无可厚非啊。”

“现在严重的是，我怎么感觉谢菲尔德有点可爱呢？”

【谢菲尔德怎么可能害羞，怎么可能可爱！谢菲尔德角色严重OOC！】

9420不能理解，更无法接受白衡的脑回路，这让它警铃大作。

【您觉得耳朵红是一个可爱的表现吗？您一定是被情热期的雌虫素影响了。您怎么能仅凭这个就影响了自己的价值判断！】

“No,No,No。”白衡晃了晃手指，“别激动。”

“你顺着我的思路想想嘛，”白衡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谢菲尔德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他从来没有真的为难过任何虫。”

【是又怎么样！】

9420的声音比平时提高了一个八度，白衡感觉9420如果是个人，一定快被他气死了。他决定不闹了，直接说出了他的决定——

“我就是越来越觉得谢菲尔德是个可救之材——去他娘的威特上将。”

“还有，我好像有点喜欢他了。”

可能从蜿蜒山脉的夜晚开始，也可能从刚刚谢菲尔德落荒而逃的背影开始。

*****

首都星，斯芬克斯家宅邸。

莫里斯送走了年轻力壮的雌虫乔伊斯，疲惫地翻了个身，对着虚空慵懒地说道:“9420，陪我聊天。”

他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和这个比地球上高级许多的智能系统说话。

【……宿主，你们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

“嗯？好郁闷的语气啊。”

莫里斯体会到了9420机械音里的不同寻常:“怎么，你除了我还见过其他人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9420有成功策反白衡吗？

没有，甚至差点被气死。

PS数了数期末月总共欠11次更新，七月中下旬左右会补回来，我得先存存稿＾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