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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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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风寒,但侵石路。冬雪在无声中停了。

合欢楼却人满为患,浓郁的酒肉池林之气从楼中流出,衣着轻盈的女郎在高台中婉转,落下一段又一段轻盈的舞姿,铃鼓声阵阵入耳。

叫好声,口哨声铺天盖地地压过了朱红古琴拨响的靡靡之音。

那为首的舞姬眉色如黛,一双美目如玉如珠,柿粉色的面纱在袅袅香烟的轻抚下掀起一角,露出如凝雪般的脸侧,引得席下一阵沸腾。

直叫人甘心为其玉碎,不为瓦全。

沈晦簪发高束,身着布衣,不似平常般精细,穿行在人流中倒是与那些看客并无二致。

“好!再来一支!”

“小爷我今天一定赌下姑娘共度春宵!哈哈哈——”

沈晦如玉般白皙的食指尖托着一根细长烟杆,烟雾缭绕在他半度迷离的神色之上。那道纤细的身影似乎已是一同沉沦,却在悄无声息中避开了所有人的触碰。

流连的侍女不断递上花酒,奉上羞花——那是客人们用来往舞姬身上丢的嘉赏。饶是外头风寒正劲,她们薄纱之下的身段却是春光无限。

当真是醉死“温柔乡”。

沈晦一步三盼地行至墙角空位,扶桌而坐,手中银两随意地向前一拨,慵懒地开口道:“老几样——”

“等等。”他忽而半眯起眼,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细细打量了一番跟前侍女,“新来的?”

那女郎捏紧了衣摆褶皱,虽不知他是如何看出,却不免局促道:“是……是的,公子。请公子放心,奴家一定——”

“怪不得不懂规矩。”沈晦脸上熟稔的程度叫人看不出破绽。他不耐烦地摆摆手,“下去。”

侍女僵在原地未动,抖得宛若筛糠。

客人不满,分文未予,怕是今晚少不了毒打。

沈晦转了转头颈,轻啧一声,便示意她俯下身子,神色戏谑地在她耳边低声道:“慌个什么?本公子的规矩,店家一向清楚得很。去换个小倌上来。”

侍女怔愣地瞪大眼睛,在他抛出手中银两时才赶忙回神。只见那位公子语焉不耐地对她抬了抬手,“赏你的。滚吧。”

不多时,一名腰不盈握的小倌便拨开人群,满是讨巧之色地攀了上来。他正欲替沈晦把酒,却反被按住。

那小倌面如桃花,约莫不过十有六七,脂粉难掩眉间的青涩,倒是叫人心生犹怜。

“果然是妩媚身段。”沈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曲指勾出沉甸甸的钱袋往他腰侧撞了两下,“本公子想去内厢喝。美人可愿作陪?”一句话说得好不旖旎。

年轻小倌哪里见过这般挥金如土的仗势?再者,这位公子的容貌比自己还要好上几倍,虽是纨绔,却是别有一番风情其中。怎么都是他稳赚不赔。

他眼中闪过错愕,喉间咽了口唾沫,似是不可置信。光是这重量,他是傻了才有不应的道理,只道是遇上贵客。

于是强忍激动,直避开他人耳目,便将人带到了自己的厢房,生怕有人抢了去。

·

待门扉彻底合拢,他立刻堆着谄媚的笑意凑向沈晦,青葱的手指在起伏间解下胸前衣扣,“公子,奴来伺候您。”

沈晦面上浅浮的情yu彻底褪了下去。

他重新点燃了烟斗,丝缕白雾在那点朱唇中隐没了。

那小倌见他毫无动作,便大着胆子去看他的双眼——这位腾云驾雾的客人,如今哪里还有半点迷离的样子。

他伏跪在沈晦膝前,低头却瞥见了那人袖中寒光毕现的匕首。此时他哪怕再是愚钝,也反应过来了。

他慌里慌张地想要冲出房门,沈晦那双看似孱弱而无力的手却将他牢牢按在了原地。

屋内油灯正旺,他只见沈晦薄唇微启,一轮漂亮的烟圈在眼前不断扩张,直至白茫一片,连轮廓也全然不清了。

在意识消散的终焉,他心中竟是无丝毫惧怕,甚至荒诞地跳快了几拍。

窗外各色的烟火如繁花般绽放,接连响起的砰声似潮水上涌,无声地将人体倒地的闷响盖过。

·

沈晦走出内厢时,宴会正是最为热闹之时。

他换上了小倌的衣服,一头鸦色长发簪了白花,温顺地挽在肩侧。

黛眉轻舒,一双如寒夜般深邃的眼眸散出几点冷光,白净如雪的鼻尖如劲松般挺立,如波纹般柔和的唇线微抿。方才还徒显浪荡的薄衣,此时却妥帖地绕在脖颈,颇有散了春风、直下初秋的凉意。

待沈晦委地的衣角彻底消失在拐角处,一个小巧的身形才从门后阴影钻出,疑惑地向他望了一眼。

·

大厅奢靡得好似天上人间,沈晦在蜿蜒的楼梯口抬步向下,一道呵斥如惊雷般从沈晦背后响起。

“不好好服侍客人,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沈晦拧了拧眉,却未转身,“客官命奴给他送些酒水。”

那人冷哼一声,粗犷的手臂拽着沈晦,强迫他看向自己,“别整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他话还未说完,却着实在看见沈晦的面容后分神了片刻,眼中的蔑视迅速被轻佻代替,猥亵之意昭然若揭。

他邪笑两声,摩挲着沈晦纤细的手腕,“我以前不知,楼里还有你这般货色。”

沈晦嫌恶的眼色转瞬即逝,不容抗拒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客官等得急,奴就先走了。”

“跟哥哥这么不识好歹?”那壮硕的小二见他瘦弱,并无半分恼意,赤裸裸的目光在沈晦身上扫了个来回,“有的是你陪的,急个什么?”

沈晦心中尽剩对死人的漠然。

这地下赌场接待的全是持有邀请函之人,正面硬闯只会打草惊蛇。因此他扮作小倌潜入地下,自是不想被阻拦。

谁曾想总有杂碎非得赶着上来送死。

他指尖磨碎了迷粉,正欲蒙倒此人,却忽而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心肝跑到哪里去了,让本侯等得好是心急。”

那声轻笑如清泉般淌入耳畔,低沉浑厚的嗓音从怀抱上方传来,振起胸口一阵酥麻。

沈晦抬头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以仅两人可闻的声音冷声问道:“贺侯爷怎会在这种地方?”

贺缄吾却未回答他的问题,抬脚将那惶恐莫名的店二踹了出去,“真是脏了本侯的眼睛。”

那人点头哈腰地爬了起来,手脚并用地夺框而出。

“这种地方?”贺缄吾收回目光,诧异地挑起眉,“我什么时候不来这种烟花之地了?”

沈晦沉默了半刻。

方才二人的争执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少人侧目向此处瞥来,沈晦原本欲推开他的手只好放下,思衬再三,“你能进赌场么?”

贺缄吾这才看清沈晦的模样,呼吸不自觉地错了半拍,“自然。”

“带我进去。”沈晦并未察觉,只是佯装攀附的手又往上移了半寸,指尖勾住贺缄吾的后颈,在他的耳边轻语,“你可以提条件。”

贺缄吾半晌才眨了眨眼,喉间却是一滚,环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包间。

围观的看客这才如鸟兽般散去。

“我大燕果真是包容万象,啧啧。”一名男子移开目光,抬手为自己斟了杯酒。

他对坐之人已是烂醉如泥,闻言大笑三声,含糊不清道:“这有……什么?不就……断个袖吗!”

·

包厢内依旧歌舞不减,琴动四方。

桃红柳绿之姿莺莺燕燕地绕了一圈,脚铃声夹杂着众人的调笑分外勾人。

贺缄吾引他坐在了自己身旁,向一众遥遥举杯,“方才失陪了,本侯敬各位大人一杯。”

“哪里哪里。”众人呵呵笑着,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沈晦的侧影。

沈晦直皱起眉。

他在乡下过了近十年,这里的大部分官员于他皆是无比脸生。再者,他也不想提前暴露在朝廷的目光之中。

贺缄吾见他眉间不虞,心下了然。抬手故作亲昵地抚上了他的眼角,凑近低声道,“左手边依次是新任巡抚施翊,太守韩为彬,吏部郎中郑鸣裕。”

沈晦嘴边含着淡淡的笑意,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寿春如此盛景,倒是让本抚心生羡慕。贺侯爷游历至此,以为如何?”巡抚大人施翎回敬一杯,礼貌道。

“自是令本侯刮目相看。”贺缄吾说着,余光状似无意地掠过太守韩为彬。

“谬赞,谬赞了。”太守韩为彬起身一笑,爽快地一饮而尽,“只是,这民粮可一月比一月地难征了。”他话锋一转,搁下了酒杯,“不知施大人的价钱可否——”

施翎神色一凛,冷笑着打断了他:“韩大人,自古粮草买卖皆有定价,岂有朝令夕改之理。”

“哎——可别伤了和气,”方才默不作声的吏部郎中郑鸣裕,此时却恰到好处地打起了哈哈,“今个儿本就是作乐来的,谈这些官事作甚。”

“再去寻几个善乐的伶妓来,”郑鸣裕挪揄地看了眼贺缄吾,转头轻蔑地对身旁侍女令道,“——男倌女妓都要几个。”

贺缄吾不可置否地抿了一口甘酒,“郑大人有心了。”

“侯爷莫不是当真喜好龙阳了?”韩太守目光流露出一丝嫌恶,面上却是不显,“呵呵……依本官看,玩归玩,贺老将军的香火可不能断了。”

贺缄吾懒散地掀起眼皮,将沈晦又拉近了些,把玩着他的落发,“韩大人日理万机,就不劳大人挂心家事了。”

“哪里,还不是太子殿下总惦记着侯爷您。”韩为彬阴测测地笑了声,状似有意无意的敲打,“本官劝您,还是早些和殿下解释清楚沈二公子的下落为妙。再怎么犯浑,您也总不能是爱上了沈二公子吧?”

他笑得愈发大声,端过舞姬手中流连的酒杯一饮而尽,又搭上吏部郎中郑鸣裕的左肩,“你说是不是?郑大人。”

郑鸣裕尴尬地连连赔笑,目光倏尔落在了沈晦身上。

他总感觉此人的身形有些眼熟。

“那位小倌,过来抚个琴听听。本官也想看看——能令贺小侯爷青睐有加的,到底有什么本事。”郑鸣裕两眼一眯,语气却难得正了几分。

施翎微微皱眉。他虽觉不妥,却未出声制止。

沈晦倒是从容。他抬袖半掩,向乐伶取了古琴。那剔透如雪的指尖划过琴弦,振起绵绵之音,在嘈杂中尤为悦耳。

就在此时,一双手不由分说地按住了琴弦。

贺缄吾仍是坐着,面上笑得诚挚,眼底却一片冰寒:“两位大人好是不懂规矩。明明是几品下官,却胆敢使唤起本侯的人?”

“你!”二位皆是变了脸色,不敢信贺缄吾竟会当众下了他的面子。韩太守最先反应了过来,气急败坏道:“你不过是生了个好人家,蹭了贺老将军的光。真要论功行赏,又有你什么事?”

施翎这才大惊失色地拉住韩太守,心中压不住地后怕:“太守大人醉酒了,口不择言。侯爷您……”

郑鸣裕见贺缄吾并无反应,转而紧紧盯着沈晦,狠声道:“贺侯爷可知自己身边人的底细?”

沈晦眉心一跳。

“知根知底。”贺缄吾莞尔,指间意味不明地摩挲着酒杯。

郑鸣裕不知他话中有话,轻微松了口气,目光却不曾挪开半分。

施翎倒是明白了,险些呛住喉咙。

谁也不曾想,下一瞬,那金杯竟是狠狠砸在了郑鸣裕的脸上!

金杯坠地的重响敲进了所有人的心里。似乎他们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不盈弱冠的青年子弟,向来是个以“武”服人的狠角色。

饶是平稳如沈晦,也愣怔了片刻。

“还敢盯着看?”贺缄吾嘴边噬着狂妄而又恶劣的笑容,“这双眼睛,郑大人是不打算要了?”

郑鸣裕捂着右脸,哪敢再生别的心思。

“不过是赏脸一叙,未免太看得起自己。”贺缄吾拿起绣帕,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矜贵地擦了擦手,又扫过韩如彬愈发难看的脸色,“主人跟得多了,就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沈家当年……真是养你养得过于纵容了些。”

沈晦垂下晦暗不明的目光,忽而身量一轻——贺缄吾抬手将他拉了起来。

施翎匆匆地扫了眼沈晦的面容,心道这小倌确有几分天人之姿,便侧身为二人让开了路。

“心肝不高兴了,本侯陪你去走走可好?”贺缄吾戾气未散的眉眼带着几分邪气,温热从他干燥的掌心一路传来。

沈晦任由他牵着自己,斜瞥向韩如彬,寒意徒生。

韩太守无端察觉到一束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宛若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他正欲环视四周,眨眼间沈晦便收回了目光。

“施大人,本侯先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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