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萍提议用那笔张家给的两千块钱，直接在县城里买一间房。

这几年间物价会直线上涨，许妈心善再怎么难都存着那笔钱没动过，还想着许萍将来上大学了交给她。

但不出三年，钱会变得不值钱。

台球场附近就有一排小间的商品房，占地不大十几平的样子，许萍和许叁焱都攒了点钱，加上这笔，再凑一凑能买下一间来的。

但许妈这次态度坚决，仍是不肯动这笔钱。

“妈，既然这样，那这笔钱能取出来先给我吗？”

许妈迟疑地看向许萍：“这钱本来就是你的，但你年纪还小，这不是一笔小钱，你先跟妈说说是要做什么用？”

许萍想去一趟南边。

这段时间她和周珍珍他们穿梭于县城里的大街小巷，各种服装首饰、影像书店都逛遍了，所有店里卖的畅销的都是跟港台沾边的东西。

现在物流流通很差，信息也相对闭塞，市面上偶尔有一两件南边来的正品，都遭到疯抢。

去一趟深市，一个是考察市场，看看现在最潮流的地方是什么样。另一个当然是进货，进点那边的畅销品过来转卖，就跟代购差不多，赚差价。

不过对许妈，许萍暂时没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想了个托词说道：“二哥回部队去，不是会经过深市嘛，我想去深圳呆两天，主要是将来读大学，我考虑着想在那边读，先去看看。”

许妈立即反对，“你二哥转个车就走了，留你一个小姑娘在那可不行，现在拍花子的就找——”

想到许萍身世，沈娟娣到嘴边的话卡住了，“总之不行，不安全，现在社会上流氓多的勒。而且你离读大学还有两年呢，也不急着这时候去。”

“三哥也放寒假了，让他陪我去，我们就当去玩两天。年前就回来，三哥明年不就要读大学了吗？而且二哥的战友，不是说就在跑深市到沪市的长途货车嘛，我们回来还能搭个车。”

这样来回路上都有人照应，而且都是当过兵的人，自然比常人更有安全感。

沈娟娣听到这已经有些松口了，一顿饭在许萍软磨硬泡下，终于还是答应了。

沈娟娣也清楚，去一趟深市玩几天，哪里需要花销两千块这么多，但女儿一向乖巧，这笔钱放在她这，她总怕孩子心里有疙瘩，误会自己为了钱不要她。当初她也不舍得将女儿还给张家，但那边明显条件更好，许萍从小到大那么乖，第一次任性哭闹不肯去张家，她只能狠心收下了张家的感谢金，骗女儿不要她了，才让她跟着张家人回去了。

趁着沈娟娣去取那笔钱的功夫，许萍和两兄弟商量着，一人出两百，总共凑了六百块钱，给许爸许妈当开店的本钱，总不能真让把这房子全卖了。

许双林的钱是部队里发的补贴攒的，都是生活补助本身就没存下来多少，一回家来一趟几乎把所有存款都用尽了。

许叁焱更不用说，估计把他为读大学存的钱都拿出来了。

怕许妈不要，他们把钱压在了剩菜的盘子底下。

吃完饭，许萍和许叁焱先回县城。学校放寒假，宿舍也关门了，许叁焱现在借住在台球场的办公室里。

大概临近过年，去城里的人没有几个，公交车上空位很多。

许萍坐在里边的位置，车内空气不好闻，一股灰败的粉尘味掺着发动机的柴油味。

推了一下窗户没推开，许叁焱抬手帮她拉开了一条窗缝。

“怎么突然要去深市了？”

许萍那套话也就糊弄糊弄许妈，她临时说的，都没跟许叁焱对过口径，幸亏他“面瘫”脸，许妈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来。

“我觉得大哥有一点没有说错。”

许大金被押走时，许妈崩溃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说人的阶级是出生时就定下来的，但他不信邪，偏要逆天改命，别人有的他也要有，那笔钱用在他身上，能制备行头把他包装成上流人士，他才有底气去走上另一个阶级的台阶。

“人要有往上走的勇气，可惜他用错了方法。”许萍说完看了一眼许叁焱。

许叁焱今天异常沉默，微微抿了下唇，应了一声，半晌才说：“我没有大哥那么多想法。只想让父母生活好一点，不会因为没钱拖延病症，二哥不会没有选择的余地，被迫放弃读大学的机会。”

许萍听得有些动容，好奇这位未来的超级大佬富商，对金钱是持什么态度。

“三哥，你觉得有钱是什么感觉？”

他垂在身侧的手稍稍用力握了下拳，“我没想过，但肯定会让我有更多选择的余地。”

“而不是总是被迫做出让步，走本不期待的路。”

许萍轻轻嗯了一声，放松声线开玩笑，“那就祝我们未来都能有更多选择。三哥将来有钱了可要罩着我呀。”

许叁焱抬眼看向许萍，乌黑的瞳色中倒映出她弯弯的眉眼，他跟着抿了下嘴角，笑了一下，“好说。”

公交车摇摇摆摆，到了县城，两人先去火车站买第二天去深市的火车票，与二哥同一班车。

近年关，都是大城市出来的票难买，去的票反而剩了不少。

运气不错，还有跟二哥同一车厢的余票。

买好火车票，天色还早，还没有完全天黑，许叁焱也就没有送许萍回家，两人约好了第二天出门的时间，各自回去。

张家妈妈赵美兰，听说许萍要去深市，一百个不同意。

“这么远的路，火车都要坐好几天吧，万一赶不上过来，岂不是要在外面过年了？”

这是许萍回来后第一个春节，赵美兰很是希望一家人一起过的。

“安全不用担心，我……二哥在部队里当兵的，这次一起去。”大人对当兵的天然就有信任感，许萍只能不提二哥回程不在的事实。

“要不让你爸跟着去？再说你离读大学还有两年多呢，也不急着这么早去看什么学校的。”

说是去考察学校，其实也不算是借口，许萍原本也打算着高中跳级，明年的高考太赶了，她学历再高也只是个努力读书的普通人，万一考砸重新第二年再考也容易影响心态。

所以她想着只跳一级，提前一年，后年参加高考。

“真不用，妈——爸厂子里现在活少，那过年了工人也要放假，他也忙着发工资给过年费的，况且许家兄弟俩人高马大的，您就放心吧！”

赵美兰心里是不愿意许萍和许家走的太近的，但许家人心善不仅把女儿养大了，还教养地稳重懂事，连学习成绩都很好。

她不私心地说，许家确实比他们会养孩子，如意就是被他们夫妻俩宠过头了，做事容易冲动，喜欢发小孩子脾气。

赵美兰自觉亏欠许萍太多，这段时间相处她也摸清了女儿脾性，虽然看着乖巧好说话，但认定了的事，是很少会有改变主意的时候。

她找丈夫商量了下，张爸爸倒是想得开，笑说女儿像自己，胆子大，她想去就让去呗。反正两大小伙子跟着，出不了什么事。

既然丈夫都同意了，赵美兰也没再多纠结，第二天塞给许萍五百块钱，千叮咛万嘱咐地要她过年前一定要回家，才把她送出门。

许叁焱和二哥一起来接的许萍，赵美兰见军装在身的许双林，心里担心放下一大半来。

许萍不由再次感叹一句，人民子弟兵，光是站着就是让人放心的存在啊！

时隔不到两天，许萍再次坐上了绿皮火车，这次从清溪县到深市要做一天一夜。卧铺价格贵好几倍，他们买的都是坐票。

二哥位置离他们不远，到了车厢后，许萍和许叁焱对面座位已经坐了一位中年男子，得知对方也是独自去深市后，许叁焱便塞了一包烟，拜托对方和二哥换了个座位。

二哥身边的位子直到列车员在下面喊即将发车都没人过来。

许叁焱拉起窗户，往后张望，念一句，“怎么还不来？”

许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