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我有一套空置的，不如谢小姐搬过去？”

莳光笑笑：“沈总的房子我住不起。”

沈京屿略略挑眉，顶了顶腮，似乎想要说什么。

莳光不想和沈京屿有合约以外的纠葛。

他们目前的关系是平等的，倘若她接受了沈京屿的恩惠，就会像蝴蝶扇动了翅膀。

她理了理大衣褶皱，伸出手，和每一次正式的商业会面一样：“沈总，合作愉快。”

但沈京屿并没有回握。

他半倚着桌，忽然摊开合同看了又看，晃晃清新的油墨味：“甲方小姐，我们是有保密协议的。”

莳光不明所以，点点头。

三人成虎五人成章，为了避免计划失败，保密协议当然是必不可少的。

“你这样生疏称呼我，不出三天就会传出我们感情不和的消息。你说是么，”沈京屿轻笑，露出漂亮的虎牙，“莳光？”

沈京屿的声音如陈年酒酿。

看似清冽，小酌一杯却醉人发梦。

莳光讨厌别人连名带姓唤她，因为不愿冠上父亲的姓氏。可人生如戏，偏偏她的母亲也姓谢。她甩不开这个姓，只能逃避。

九年过去了，这些小事情沈京屿大抵早就已经忘记了。他一次又一次连名带姓叫她，语气总是生硬又冰冷。

但他叫“莳光”不一样。

沈京屿的咬字很好听。

恰到好处的翘舌，清脆干净的尾音，两个字像杯雪轻拥的珠玉。

指尖在袖子里扎了扎掌心，莳光一把拉开门，在二十一楼来往文员的惊异目光里，巧笑盼兮：“有道理。那我回去继续工作了，京屿。”

沈京屿远远望着她脸上隐约的得意，扬了扬手机：“下班告诉我。”

-

回星鸟的路上，小金一言没发，可八卦的目光快要比莳光的发色还要滚烫。

“……别看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说什么来着！医院那次我就说你俩绝对没这么简单！”

没八卦几秒，小金忽然垮下脸，五官皱成了抹布：“莳光，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是，沈老板是又高又帅还有钱有才华，但是他高中那么看不起你耶？我从来不觉得你是个物质的人，你要是有什么困难要告诉我啊。”

莳光心底暖了一下。

小金在这方面的敏锐度的确是比常人高得多，乙游和言情小说没白看。

莳光揉了揉小金有些炸毛的短发：“你知道的，我很少冲动。”

“不是不信你啦，”小金噘嘴，“我就是怕你受伤。沈老板看着就不像会稳定过日子的，你到时候受了严重情伤走不出来可怎么办哟！”

莳光嘴角的弧度顿了顿。

还好，她知道自己不会爱上沈京屿。

被火灼伤过，就不会再傻到飞蛾扑火。

莳光挪开眼，冷不丁转移了话题：“今天忙完就放假了，你要回老家么？”

“我今晚九点的高铁，过个年就返京，不然租的房子空着心疼！”

这一句提醒了莳光，她问：“小金，你认识京西片区的中介么？”

“好像加过两个，”小金挠挠头，“你要搬家了吗？离公司好远啊。”

“我妈妈要来京市疗养，我想搬去京西医院附近。”

小金心下了然，点开中介的头像，一边敲键盘一边问：“除了位置之外还有什么要求吗？”

“住得舒适、价格合理就行。不过，”莳光默了默，“我希望这两天就能定下来。”

小金的手指凝滞在空中。

她瞪大双眼，再次确认：“这两天？！”

谢文洁月底回国，莳光还有十来天的时间，越早定下房子就有越充裕的时间打理。

小金有些为难：“明天就除夕了，可能不太好约看房……”

莳光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摆摆手：“没关系，反正我过年也闲，今晚我去附近问问看。”

小金张张嘴，欲言又止。

她看了看时间，一咬牙：“我改签然后陪你去看！”

莳光笑笑：“春节的票是想改就能改的么？”

“京西本来就远，这两天返乡的又人来人往的，你一个人多危险啊！”

“……”她一个奔三的成年人要被二十刚出头的小妹妹担心，这算什么事。

莳光无奈：“你好好回家过年，我隔一个小时跟你报平安。等我什么时候没音讯了，你报个警就是。”

“呸呸呸！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

冬日夜幕来得稍早。

腾完了所有画稿，莳光抬起头，窗外已是苍苍夜幕。

拔下移动硬盘，莳光和坚守到最后一刻的安保室打了声招呼，走出大楼。

跟着导航，她坐上了通往京西医院的地铁。

打工人年末的最后一天，每一辆公交地铁上都是人山人海。莳光找了个角落站稳，戴上降噪耳机，清泉般的琴声隔绝了熙熙攘攘。

CBD到京西医院比她想象中还要远。

这两站没有直达地铁，要换乘两次，浪费了不少通勤时间。

看来，搬到京西后要考虑买车了。

生活总是追赶着她。

莳光在京西医院附近问了几个小区，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她不抱希望走进最后一家亮灯的房屋中介。

“姑娘，不是我不想赚这钱。符合您要求的房东这两天都不在，我们有钥匙的您又看不上，这……”

莳光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谢谢。”

走出店面，沉沉的天空又飘起了小雪。莳光没有带伞，紧了紧围巾，望向昏暗的路灯。

明天再来吧。

莳光刚准备闯入风雪中，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中介的声音：“谢小姐！等一下！”中介将她拉进屋檐下，气喘吁吁，“刚才一位房主突然联系我们，说他正好有空，您介意等等吗？”

中介递来一个平板，房屋详情里仅有的几张实拍图光是看着就价格不菲。

所在小区叫西苑，是医院相隔两条街的高档小区，因为安保过于严苛，她甚至没能找门卫问上一句。

中介解释道：“这房子就在医院旁边，大套三精装修，一梯两户，家具家电用的都是顶尖品牌，绝对符合您要求。”

莳光微微迟疑：“租金是……”

虽说她不介意花高成本为谢文洁创造更舒适的生活，但如果租金高到超出她能力范围，实在是打肿脸充胖子。

“说来也算您和这房东有缘，”中介笑道，“他在我们这儿挂了一年多了，因为价高谈不拢一直空置。刚刚他突然说愿意降价，这不正好给您看看。”

……一直空置？

不知为何，莳光下意识想到了某个人。

“冒昧问一句，房东贵姓？”

“姓叶，好像就是京西医院的医生。”

喔，不是他。

莳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她一定是和小金相处久了，耳濡目染，时不时想一些言情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她只是个“合作伙伴”，哪里值得沈京屿费这样的心思。

莳光收拾好表情，借着中介的雨伞赶往西苑。

等了十几分钟，一辆明黄色的法拉利停在大门前。跟着上了楼，莳光在踏入门槛的一瞬间就确信了这套房子月租不会低于五万。

那位叶医生穿着长及脚踝的羽绒服，隐约可见里面的白大褂，像是从医院里急匆匆跑出来一样。

他这样急切赶来肯定也是想促成这桩买卖的，可这房子即便是降价对她来说也有些勉强。

莳光感到有些抱歉，小心翼翼问：“这个房子应该很贵吧。”

“哦，八千。”

“……您没有说错单位么？”

就连中介也瞪大了眼睛：“叶医生？！您之前挂的可是——”

“我不差钱，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给点意思意思就行，”叶医生埋首于手机，一脸无所谓，“合同带了没？决定了的话现在就签了吧，我挺忙的。”

“带了带了！”

这家房屋中介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连锁，这位叶医生看着也确实富贵滔天。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等莳光细究这其中的阴谋，叶医生已经催着她鬼使神差签下了名字。

当场更改了指纹密码锁，叶医生拿走一份合同，朝她挥手：“联系方式懒得加了，你留个我的卡号，姓名叶淮，哪天想起来了转账就是。”

莳光：“……”

你们京市的大少爷都是这样我行我素的么？

做梦般定下了房子，莳光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小金和时媛。

刚打开手机，几条消息映入眼帘。

【鲸：还没下班？】

【鲸：我不是让你下班告诉我？】

【鲸：你一个人去京西？】

“……”

几条消息间都间隔了一段时间，一连串问号砸得莳光脑袋发懵。

与此同时，小金刚发来的消息也蹦了出来：【莳光啊啊啊啊啊你可千万别出事啊！我没敢报警，但是托人转告了沈老板，希望他能把你救回来啊啊啊TAT】

莳光：“……”

她突然后知后觉，因为叶医生的从天而降，她九点钟的时候忘记跟小金报平安了。

走出西苑，雪已下大了。

中介请她回去坐一坐，莳光摇头：“我在这里叫辆车就好。”

可头一回在京市度过春节的莳光哪里知道，这夜的出租车供不应求。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解开围巾包住脑袋，一路小跑向地铁站。

刚跑出没两步，两束刺眼的车灯径直射向她，一辆墨蓝的阿斯顿马丁拦在她身前。

这小区有钱人还真是多。

莳光连忙挪身让道，可车主却并不绕过她。

几秒后，她听见低沉的声音，藏着一丝愠怒：“谢莳光，合同生效不到还十二小时，你就学会了违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