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了,好吵,祖母!你怎么了祖母!"
女孩慌张地抬起头,温热滚烫的液体滴落在脸上,她怔怔地伸出手,遽然间爆出一声尖叫。
“那是……”独眼刚跑了几步,而后才想起那位行动不便的祖孙。
他转过头去,看见苏老太血液直流,而断脚的手指直直地插入了徐老太的脖颈中。
他心中一惊,想要回头救人,但又怕自己没办法逃走。
那是徐老太啊,是在元宵节会让孙女送元宵,过节会送东西,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的老人家啊。
可他,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被人打瞎一只眼,靠着出卖弟兄才得以苟活下来。
他是一条贱命不错,但他比谁都珍视自己的性命。
蝼蚁的死亡,没有人会在乎的,除了他自己。
两种思想疯狂交战,也许是头脑一日,又或者是年少时的一场英雄梦,他还是回了头。
“我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在老子的手底下,你也得给我盘着!”
沈浮玉将灵力化作丝线,将惊慌失措的女孩拉到自己怀中。
她被吓得魂飞魄散,感受到一股同自己祖母不同的暖意,泪水终于落下脸颊。
女孩抓着沈浮玉的衣襟,吓得直哽咽,“我的……我的祖母,她……”
她不知道修者是什么,她只知道,抱着她的人,不是自己的祖母。
可是,为什么呢,她们明明都离开了那令人作呕的地方,好不容易的逃脱,为什么会丧命呢。
沈浮玉低着头,她没说话,只是用指腹温和地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
沈浮玉明明是没有说话的,但她却理解她的沉默。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不是吗。
她的祖母还在和她说,会好好过下去的,可是,为什么呢。
独眼扛着砍刀,刀锋上沾了不少的泥土,但这依旧是跟随着他征战了许久的刀。
苏老太弯下身子,她眼前一片模糊,几乎看不清面前的路。
独眼地砍刀已经砍到了断脚身上,可他就像是不知疼痛一样,即使鲜血淋漓,也依旧没有放手。
“滚开啊,你这个疯子……”独眼唇角颤抖,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是你啊,黄家小儿……”苏老太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她费力地抬起眼,“我的孙女,她,咳咳。”
“滚啊,老太婆,你自己的孙女,你自己照顾,我就是一个糙汉子,我什么都不会,别想让你的破小孩麻烦我!”
独眼说的明明是凶话,可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了。
“不要走。”他在手上施加力气,他甚至都感受到断脚身上的骨头了,但那却像是金属一般,难以砍下。
“别哭咳咳,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的。”苏老太疲倦地笑了笑,“我带着囡囡东躲西藏了这么多年,我好累啊。”
“死老太婆你吵死了!每年都要听你唠叨,你都要死了,你还在唠叨什么啊!”
独眼的眼泪流了一脸,到了回来,他伏跪在地上,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不想看见了。
沈浮玉将小女孩的耳朵捂住,可她却很执拗地,将沈浮玉的手扒开,“让我听吧,姐姐。”
“好。”
苏老太彻底断了气息的那一瞬,刚刚还在草坪上的尸体骤然消散,连同着断脚身上的黑气。
他像是突然感受到自己背上的伤口,嘴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独眼擦去眼角的泪水,看着清醒过来的断脚。
“怎么回事,我的手上,怎么会有血!!”他的情绪很崩溃,独眼收回自己的刀,狠狠地对着断脚打了一巴掌。
力道之大,让断脚一头倒在地上,他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充血,什么都看不见了。
“尸体……消失了?”不只是何人道了这么一句,几乎是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空荡荡的草地,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断脚还是有些不清醒,“尸体,什么尸体?”
“怎么回事?”青年缓缓走来,他面色不虞地看着几人,看到满地鲜血时,脑袋嗡鸣一声。
方恨之跟在他的身后,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
“他被鬼上身,发疯杀了苏老太。”一人面色惊惧地指着断脚.
断脚还在地上,不停地摇头,“不是我,我不知道……”
“恶魂肯定就在他的身上,当时宋老太死的时候,他不是也在场吗?!”
一言落下,觋赫然抬起头,目光如刀地看着断脚。
“他说的,可对?”觋记得,这位少女当时似乎也在,也许,她看见了什么。
沈浮玉摊手,“我不知道,我当时去得晚,那个时候,就只看见他一个人。”
觋面容变幻不止,断脚疼得满地打滚,“不是我,好疼啊……觋大人,相信我啊。”
他的手抓上觋的衣摆,洁白的衣袍立刻染上血迹。
似乎在之前的案发现场,总是能看见不同的人,但这次,难得的是同一个人。
“把他抓起来。”
觋哑了嗓音,“再给他寻些绷带和草药,为他上药。”
断脚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他情绪崩溃,“觋大人,我是无辜的啊,我没有意识,又不是我干的!”
觋低着头,整张脸陷入了阴影中,“不会亏待你的,等下一个第三日,倘若无事,我会放你出来的。”
断脚知晓今日是逃不过去了,他慢慢地松开手,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
怎么会这样,明明他是受害者,可是为何,被软禁的会是他。
“走吧。”独眼从悲伤中缓过神来,他看着沈浮玉怀中的女孩,拉过了她的手。
“黄哥哥。”女孩声音怯懦,“祖母她怎么样了。”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
女孩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独眼被烦得不行,他想训人,但另一道声音又说,不要对小孩这般苛责。
“我没带过小屁孩,你也没跟过别人,反正,就这样吧。”独眼烦躁的摸头。
他嘴上说着不耐烦的话语,却还是等着女孩的情绪稳定,这才牵走了她。
“谢谢你,姐姐。”她的声音细弱蚊虫,她不知道跟着这个看起来凶凶的人,结果会是什么,但祖母放心他。
沈浮玉没说话,方恨之走到她的身侧,幽幽叹气。
“师叔。”沈浮玉唤了她一声。
“客人,我这边有事……”
觋的半句话还没说完,方恨之从善如流地接下去了,“去吧,我自己就能去。”
觋松了口气,立刻喊人拉着断脚走了。
断脚本就是沉默的性子,这样一被拉走,整个人更是透露出一种死了的安详感。
“怎么了,被吓到了?”方恨之笑盈盈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浮玉。
“是有点,我都没见过天道,他们还非说是我让天道生气了。”沈浮玉苦笑连连。
她也没想到,哪怕不是巫族的人,也会对着天道这般迷信。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时在七曜国,那些人十分信任扇秋檀,而自己并不感冒一样。
“正常,你去鸾羽宗也是这样的,他们那群人,对天道就像对主子一样,这就是天道忠实的舔狗啊,”
方恨之感叹道。
沈浮玉收回视线,“师叔想要去何处?”
觋一离开,刚刚还围在这儿的人立刻散了,冲着几个人对于修者的惧怕,沈浮玉也没打算再问他们有没有船了。
“我要去看浮世灯,你要去吗。”
方恨之笑眯眯的,她的手上还晃着一把钥匙,似乎是不经意地问出。
“浮世灯?”沈浮玉瞪大了眼,整个人立刻就生龙活虎起来,“师叔知道浮世灯在何处。”
方恨之点头,“嗯,不止如此,我还知道,你来巫族,就是想看浮世灯。”
“师叔是如何知晓的?”沈浮玉这倒是有些疑惑,“我似乎没和师叔说过。”
"终亦秋同我说的。"方恨之倒没想隐瞒什么,很痛快地就告诉了沈浮玉。
沈浮玉震惊道:“师叔认识终亦秋?”
“嗯,连她当代理宗主这件事,都是我推荐的。”
果然,管情报的女孩子都互相认识。
再想到当时春生日遇上方恨之时,她似乎就提起过。
只是当时,方恨之说的是那位宫主,却并未提起终亦秋,是以,沈浮玉才觉得两人毫无干系。
“所以,就算是找了个代理宗主,这个实力和大权,依旧是握在师叔的手上,高,实在是高。”
沈浮玉忍不住地竖起大拇指。
“走吧,觋说浮世灯灯小脾气大,也就今天乐意见人。”方恨之转着钥匙,手腕上的铜钱哐当作响,
方恨之啧了一声,似乎是在嫌吵。
“觋可说了,你要是能拿走,它就送你了。”
“当真?”
“谁知道呢。”
她将玄铁伞从背上拿下,略施术法,立刻就变成了两人长的伞。
“走吧。”
玄铁伞并不平稳,也不知方恨之是如何站稳的。
沈浮玉好几次差点摔下去的时候,方恨之终于放弃了她的伞,转身捏了术法,踏着云就飞了起来。
“做好心理准备,可能过不去。”方恨之道。
沈浮玉还没来得及问为何,她骤然施加灵力,衣袖在风的力量下飞起。
踏入无波水面的瞬间,飓风裹挟着剑意袭来,伴随着巨浪拍打。
百米宽的河流,在眨眼间化作千米无尽头的海岸。
方才还无风雨的天空变换色彩,层层乌云压下,高山拔地而起,将两边的去路拦得严严实实。
“师侄,去或走,选一个。”方恨之一手勾着玄铁伞,嘴角的笑肆意张扬。
哪怕早已见过修仙界的不同,却还是会为之震撼。
沈浮玉在狂风下难以起身,她弯着腰,大声道:“既然来了,那可不能空手而归。”
方恨之噗呲一声就笑了,“好啊。”
她手腕翻动,玄铁伞在她手上玩出了花,直到一道如花绚烂的灵力同剑意相撞。
激荡的灵气震起百尺高的浪,巨石纷然滚下,她手中的玄铁伞依旧嗡鸣不止。
河中的鱼扑出水面,它张开嘴,露出整整七排的尖牙。
它足足有两人高,黑色的巨物翻滚上岸边,方恨之和沈浮玉显然就不够看了。
“退后。”方恨之伸出一只手,拦住沈浮玉,玄铁伞上的灵力聚起。
她还没来得及挥出灵力,冲天的烟火腾腾烧起,那黑鱼不敢多待,立刻潜入了水中。
火焰被水所湮灭,黑鱼再浮出水面,一鼓作气时,被方恨之的灵气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
方恨之催使云向正前方而去,水面下密密麻麻的黑鱼以方恨之为中心,冲出了水面。
它惨白的鱼眼闪过诡异的光,沈浮玉手中画笔滚动,黄纸贴在黑鱼身上时,它无声无息地断成了好几节。
玄铁伞被撑开,成群的黑鱼撞击在伞面上,又被方恨之的灵力荡开。
似乎是感受到同伴的死亡,还活着的黑鱼嘴中发出凄厉的声响,像是某种暗号。
骤然间,万箭齐发,像是生了眼睛一般,冲着两人而来。
沈浮玉丹田翻涌,想要用玄阳火将这些箭烧得一干二净,方恨之却忽地抓住她的手腕,“站稳了。”
她来不及回答,一股失重感袭来,方恨之竟是在箭落下前,硬生生地突破了重围。
箭落在玄铁伞上哐当作响,再回头,看见是沉入河底成片的黑鱼。
本就灰沉的河流,再染上血,更显得阴森恐怖。
当时只想着守护至宝的巫族,恐怕也没想过,真的有人能逼出箭雨。
“心疼了?”方恨之挽剑,“那可不是修仙界的东西,身上的阴气重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怎么会,它可是想要我的命。”两人相视一笑。
方恨之手上术法翻飞,一道巨大的石门从水中出来。
“这就是浮世灯所在?”沈浮玉眼神微亮,眼神炙热。
虽是有些对不起觋,但她做完阵法,回到七曜国,一定会尽快归还。
方恨之对着石门狠狠放出灵力,却在瞬间被弹开。
“果然啊。”
她拉着沈浮玉退回岸边,一道与她灵力无二的东西闪了回来。
方恨之撑起伞,挡住了这次回击。
她漫不经心将伞放回背后时,沈浮玉瞧见了,石门上密密麻麻的经文。
“那是……”
“是天道的阵法,不让人靠近的东西罢了。”
方恨之并无意外,像是早有预料,“觋本来就没打算让我们进来,只是想让我们死心罢了。”
沈浮玉,“那你还?”
方恨之无辜眨眼,“可他越不想让我进来,我就越想进来呀。”
沈浮玉被她这样一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方恨之拿出觋所谓的钥匙,幻术退下,是一片轻飘飘的树叶。
“走吧,待在这也毫无意义。”方恨之
沈浮玉却不甘这般放弃,她道:“既然已经离得这般近,为何不能试着破开,阵法有阵眼,我不信它毫无破绽。”
方恨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和它斗,就是同你自己斗,斗得越凶,你伤得越厉害,你自己玄阳火,你有把握扑灭它吗。”
沈浮玉摇头,“但我敢试。”
玄阳火腾腾升起的那一瞬,整个石面被烧得滚烫,方恨之凝眉,看着此处。
与此同时,下一刻,沈浮玉身上火焰燃烧起来,玄阳火伤不到她,却让石头烧得滚烫。
上面的石头并无变化,变的是逐渐褪去色彩的灵纹。
“竟然真的,有用。”方恨之琢磨一瞬,“可没听过玄阳火有这功能。”
沈浮玉额角的细汗在炙热的火焰下,化作腾腾蒸气漂浮。
“够了。”青年立在她的身后,“浮世灯之事,我会和巫商量。”
方恨之,“不是说,只要能打开,就任由我们拿走吗。”
觋脸色苍白,有些站不住脚。
在他的认知中,天道立下的东西,没有人能够打开。
可那些熠熠生辉的灵纹,在莫名的火焰下,竟然真的褪去了颜色。
“巫族说话算话,只是需要和巫商讨时日问题。”觋偏过头,躲过方恨之探究的眼神。
“你怎么看?”方恨之问道。
沈浮玉唔了一声,她笑容灿烂,“既然如此,亲自给我送上平迁峰,你可有问题?”
玄阳火剧烈燃烧时,觋低下高高在上的头颅,语调干涩,“可以。”
在觋的回答后,燃烧的火焰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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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发展曲折了些,但好在结果是好的,觋说至少可以让浮世灯留在平迁峰半年。
但这半年期间,不得有任何的损坏,否则,巫族拼了命也要讨回公道。
“师叔可真是我的福星,你一出手,我可就半点后顾之忧都没了。”
沈浮玉双手背后,笑眯眯道。
方恨之低着头,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吗。”
“是啊,浮世灯,终亦秋,师叔都为我做好了局。”沈浮玉状似无意,“师叔这般,和我的师尊很像呢。”
“嗯。”方恨之依旧笑眯眯的,并未反驳。
“师叔同她一样,装束打扮,习惯,连武器都一样,除了性子,师叔,还是该喊你师尊,亦或者,暮春渺暮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