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宝玉果一大早上东府里看戏去了。袭人跟了去，其余丫鬟们留在房内。

“我有预感，今儿李奶奶会来。”茜雪整理着衣柜，用麝月恰好能听见的声音嘟哝了句。

她现在说话都不用搬出那仙君来，“胡诌演说官”的称号加成已升至百分十二，从她口里出来的话在旁人耳内的可信度提升了许多。听者地位越低，称号加成越明显。

况且撇开称号加成，大家对于她“通神者”的招牌也是深信不疑，“预感”这种很玄乎的东西到了她这边似乎就变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哟。”麝月讶了声，“若果如此，可得让小丫头子们警醒着些，那老奶奶最嫌我们大玩大笑的。”

说罢，叫了几个小丫头子来清扫房屋。又亲自下场监督，勒令大家提着气，干自己的活去，别太过恣意地玩笑。

秋纹在一旁冷眼看着，笑道：“你们也太小心了。且不说李奶奶会不会来，就算真来了，最多说两句罢了，还能把我们撵出去不成？”

“就你长嘴了么？”晴雯嗤了声，“你想听那老奶奶唠叨你自个儿听去，我可不乐意跟着你一块儿受这种罪。”

“小心些总没坏处。”茜雪笑道，“那头有个炕瓶，不知谁把它抬到这儿来了，我俩一块把它抬到原处去可好？”

秋纹啊了声，跟上了茜雪的脚步。俩人合力抬了炕瓶，又有机灵的小丫头子一眼瞅见，溜过来帮衬了一把。

大家看着清扫一新的房屋，舒了口气，静静等着那老奶奶的大驾光临。

李嬷嬷是宝玉的奶娘，因着奶了宝玉长那么大，也算是宝玉的半个长辈，丫鬟们都尊其一声奶奶，小主子们则尊其一声妈妈。

李嬷嬷对宝玉确是有感情的，可一贯嘴碎，又仗着自己奶过主子而居功自傲。因着大丫鬟们有头有脸有时反盖过她一头，她便没有好气，每回来时总是一阵唠叨，又要这要那。

这回，宝玉先是在薛姨妈那儿吃酒被李嬷嬷好大一阵唠叨，看她不爽却不便发作；晚间回房后，听说留给晴雯的豆腐皮包子被李嬷嬷吃了，又是一阵不爽；最后听说早起时命人沏的枫露茶——这茶要沏三四遍才能出色——被李嬷嬷喝了，不爽的情绪达到了顶峰，直接把茶盏砸了，发了好大一通火。

最终导致奉茶的茜雪被撵出去。

偏离原著剧情发展很好达成——直接不让李嬷嬷吃包子喝枫露茶就行。

晴雯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针线，茜雪和麝月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描花样子，秋纹正跑出去看小丫头子们烧水了不曾，忽听有人报——

东府那边送了盘豆腐皮包子来。

“嘿，这是给你的留的罢。”麝月拱拱晴雯，“你收了去。”

“懒得动。”晴雯笑笑，伸了个懒腰，“就摆那桌子上罢，等我想起来再吃。还能有人和我抢不成？”

“你忘啦。”茜雪朝门口努努嘴，“那李奶奶要来呢。你收起来罢。”

“哟，倒是把她忘了。”晴雯笑道，“我这就收。”

她翻了个身欲下榻，脚都落地了还是不愿起来，于是拱了拱身侧人：“帮我收一下。赶明儿我服侍你。”

麝月翻了个白眼，嘴上说着“大小姐都没你这么懒的”，腿上还是很实诚地下了榻，把那一盘豆腐皮包子收到了柜子里。

刚收起来，忽听人报——李奶奶来了。

大家对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秋纹溜回来，向茜雪悄声笑道：“果被你说准了。”

李嬷嬷摇摇地进来，众人垂首立着，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奶奶”。

李嬷嬷点点头，环视了屋子一圈，满意颔首，道：“不过几日未来，这屋里倒这么干净了。这才像点样子。”

茜雪一阵恍惚，梦回曾经寝室卫生检查时的场景。

李嬷嬷说罢又自顾自地在凳子上坐下了。早有小丫头子端了茶来，那老奶奶端茶盏起来抿了一口，咂咂嘴，笑道：“这茶宝玉未必满意。你们最近得了什么好茶？我倒是想尝尝，给宝玉试试水。”

秋纹欲上前一步脱口而出“沏了一壶枫露茶”，被茜雪不动声色地拦下了，笑道：“二爷最近就好喝这个呢，奶奶不喜欢，我再命她们沏别的来。”

“罢了，不敢劳烦你们，宝玉还在东府看戏呢，我就要赶过去的。”李嬷嬷摆摆手，又回头瞥了她们一眼：

“宝玉身边就袭人一个大丫鬟跟着？你们平常也上点子心，别光拿着月钱不干活，倒让我一个七老八十的人来讲究这些。”

“袭人还带了两三个小丫头子去。”大家陪笑道，“奶奶只管放心罢。”

李嬷嬷点点头，喝完茶，头也不回地去了。

“可算是去了。”晴雯回至房中，仰倒上榻，伸了个懒腰，“哪回来不是一阵风似的跑来地排场我们一通，再顺点东西就去了的？这回亏了提前收拾，不然又是一大篇事故。”

“她也是好意。”麝月推推她，笑道，“来看看咱们二爷吃的住的如何，是怕我们不经心的意思，倒没别的缘故。”

“就你会惯做好人，和那姓花的学点什么不好，偏学这个。”晴雯撑起身子，“罢了，我去吃包子了，不和你们拿腔捏调的说话。”

茜雪忪然看着俩人日常拌嘴，捏着帕子的手放松了下来，才后知后觉手心已微微出汗了。

豆腐皮包子没有被吃掉，枫露茶也没有被喝掉，这局结束了。

她不会走了。

穿到这里后，她一向坦然，既来之则安之，这是头一件让她产生如此强烈的紧张情绪的事——

她怕走错了一步，她就得卷铺盖走人。

贾府确实不是个好地方，一群富贵心，两双势利眼，又有不知多少人睁着那浑浊的眼，堵上那满是耵聍的耳，净干些瞒上欺下的勾当。

但同时也有着那么一群可爱的人。

如同污淖里的莲。

她曾发誓要给她们圆满的结局，她不想因被赶出贾府而潦草收场，不得已食言。

——

这日是宁府大老爷贾敬的寿辰，各主子们都往宁府去。

茜雪算着，秦可卿此时应是卧病在床，便也留心跟了过去。

如今她口袋里已有三万积分有余，多少能起到点用处。

她决心先花一万积分，买下“一次性病情探查术”，看看可卿的病究竟是什么病，再做打算。

王熙凤提出要去看看可卿的时候，她撺掇着宝玉也跟着去探视一番：“二爷去看看，也带了我去，我梦里好问问仙君有什么法子可治的。我原想自己和二奶奶说的，怕动静搅大了，万一仙君也没法子，岂不徒增人悲伤么？”

宝玉想了想果有理，于是带了茜雪上前，和凤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交涉了一番。

凤姐看起来本欲摇头，一回头瞥到茜雪，“让人清静清静”等拒绝的话不知怎的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笑道：“既如此，你便来，只是悄悄的，别惊动病人。”

茜雪跟着宝玉，如愿进到内室，贴着墙站着，看着病床上那苍白无话的人。

可卿，字兼美。原著中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时梦着了她——原是警幻仙姑的妹妹——按警幻仙姑所授云雨之事与她缱绻了一番。

生得果然纤细袅娜，此时病了，面色苍白如纸，眼眶却晕着红，软嗒嗒地歪在病床上，更惹人垂怜。

茜雪悄然环顾四周，见墙边的桌子上压着一张纸，她眯起眼细看了看，隐约看到了些中药的名字。

是药方。

她按开面板，搜寻起可用的技能，果在商城里看到了一千积分的“一次性的隔空取物”，射程是三米。

够用了。

轻点面板使用技能，按照操作说明眯眼冥想数秒，片刻即见手中多了张薄薄的纸。纸的下半部分写着药方，上半部分应当是诊断说明。

茜雪狂喜，再定睛一看——

净是些文邹邹的古文，还是药书上的专业术语，着实看不太懂。

没关系，配合使用三千积分的“一次性的翻译（备注：啥都能翻）”应当能破解此局。

茜雪一面感慨商城里真的啥都有，一面大手一挥买下了技能，药方上面的诊断说明即刻变得亲切了起来，翻译过来就是——

思虑过重，忧伤脾，郁伤肝。

和原著里的诊断结果一模一样。

所以这就是原著里张先生开的那张方子。

那先生医术很高。

别的大夫反反复复掉书袋子，商量着听别人口气，几种话术颠三倒四地说，就是无法下定论。

那先生却一举给出了确定的诊断结果和药方。

现下只需要对比一下可卿的病症和张先生所述是否相符。

她忍痛花一万积分买下了“一次性病情探查术”技能，锁定炕上那人——

探查结果竟和张太医所说别无二致。

奇怪，都能诊断出病由了，况且并不是什么大症状，那先生应当不该开错药，没道理吃药吃不好。

茜雪忽地脑内灵光一闪，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是了，那先生曾说过一句话——

“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①”

可是秦可卿死在九月，已经熬过了春分。

她的病已经好了——

所以她不是病死的。

她果然不是病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① 出自《红楼梦》第十回金寡妇贪利权受辱 张太医论病细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