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妄怀愣住了，这个声音……同她逝去的母亲一样。

恍惚间，江妄怀又听到了她的低语。

“妄怀，这个星期带你去游乐场好不好？”

“妄怀，笑一下，妈妈给你拍个照。”

“妄怀，吃冰淇淋吗？”

“妄怀别冲动，别和你爸爸动手。”

“妄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妄怀，好好睡觉，不要乱动。”

一句句话时隔多年再次闯入了他的脑中，他的理智就要被淹没。

“妄怀，不要恨，好好活下去，开心的活下去。”

但那时的江妄怀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只是一直看着眼前的人，地上是自她身上流出的血。

他还记得，他的母亲那天穿的是白色的裙子，鲜血染红了它，像是绽开的花，在这个女人生命的最后时刻，用生命开出的最美的花，美的让人刺眼，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让他日日夜夜都会梦回。

直到女人死的最后一刻，他才像明白了什么，上去抱住了她，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流过一滴泪。

他父亲的下属都在议论他，说他冷血。

是吗？是吧。

或许我就是个怪物呢？不然为什么我不会流泪呢？

江妄怀认定自己就是个怪物，他对那些人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每每深夜，他都会梦见那人罢了。

为什么呢？

江妄怀不知道，怪物为什么总会梦到自己的母亲呢？

女人死前的场景历历在目，一向平静的江妄怀颤抖起来，他转过头，亭中坐着的是熟悉的人，是他日日夜夜思念的母亲。

江妄怀不再有情感障碍，他现在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江妄怀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一次，眼角的泪，隔着多年的时光流了下来。

心中悲伤与欣喜交加，在他的心房如同波涛般汹涌着，江妄怀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激烈的情绪，难受的说不出话，心脏像被人捏住，只有眼角的泪在不停涌出。

云如清本只是太久没见到自己的孩子喊了一声，却不想他哭了。

一向端庄的皇后娘娘快步走来，想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怎么了，却被江妄怀抱住，“母亲，你还在……”

云如清不知道江妄怀是怎么了，但许久未见的孩子却想受了委屈一样，顿时心疼的不得了，轻声哄着，“母亲在，母亲在，不哭了，不哭了。”

云如清向一旁的江棣华投去询问的眼神，江棣华摇了摇头。

不应该啊，刚才我弟弟被云世子欺负了都没哭的这么惨，怎么一见母后就哭成这样了。

江妄怀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一分钟不到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云如清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江妄怀，生怕他身上有伤痕，打量许久，她正视着江妄怀，“妄怀，告诉母后，是不是受欺负了，母后给你撑腰。”

江妄怀摇了摇头，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一时的情绪失控，但他也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疑惑，谜团越来越多。

云如清见问不出，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江棣华，江棣华这时便告起状来，“母后，云世子在大街上公然欺负妄怀，还污蔑说是妄怀装的他，妄怀还哭了的。”

江妄怀这一瞬间只想将江棣华的嘴缝起来。

谁哭了？只是这壳子太娇贵了，还有，以后这哥不要也罢！

云如清听到这话眉头皱了起来，“云世子?他人现在在哪？我一定要和你父皇说说这件事，他真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朕听到皇后在说朕，是什么事啊，让朕的皇后这么生气。”

江棣华听到来人的声音高兴起来，朝他挥了挥手，“父皇！”

江妄怀本以为江棣华和云如清会先行礼，但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家庭和历史上的皇帝家庭并不一样，说是皇室，倒更像是平凡的一家，而周边伺候人的奴婢也早就退了下去，将这块地方留给了一家人。

帝王兴高采烈的走了过来，今日的早朝他寥寥结束，也只是为了早点见到自己的小儿子，听说自己的小儿子在凉亭这边遇到了皇后，便赶紧赶了过来。

帝王认认真真的审核着江妄怀，如同他批折子那般认真，最后满意的拍了拍江妄怀的肩，“长大了啊。”

帝王这时才注意到江妄怀眼角仍旧残留的红，“这是怎么了？”

江棣华将事情的始末再次同帝王讲了一遍，刚才满脸喜悦的帝王脸色阴沉起来，招来随身的太监，吩咐下去，“你去云府，云相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你和他好好说说，让他知道自己的儿子都干了什么混账事，无法无天了。”

太监领命退下，帝王和他们聊了几句，又不得不先去批奏折，还叮嘱江妄怀晚上不要乱跑，与他们一起吃团圆饭，江妄怀这才记起，如今已经中秋了。

云如清也同江妄怀聊了好一会儿，还没聊尽兴江妄怀就被江棣华拉走了，美名其曰，带他回忆儿时的记忆。

云如清看着江妄怀与江棣华离去的身影，无赖的笑了笑，盯着江妄怀早已远去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身边的婢女提醒，她才收回目光。

“你说，妄怀是不是和儿时越来越像了？”云如清问身边的婢女。

云如清身边的婢女陪伴了她许久，是自她入宫以来就带在身侧的，自然也参与了江妄怀的成长。

那婢女也笑了笑，“小皇子确实和儿时越来越像了，相比小皇子后来整天活泼的样子，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小皇子，因为总感觉……”

“总感觉这样的他才是完整的他是吧。”

云如清与婢女相视一笑。

一下午，江棣华带江妄怀逛遍了皇宫。

途中，江棣华带他到了一个秋千前，“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可喜欢玩这个了，又装的不在意，但每次路过这里，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这个秋千，结果还不是被我看出来了，最后还不是天天都来。”

不知为何，江棣华说这话的时候，江妄怀脑中就出现了这个画面。

儿时的他似乎有些傲娇，一直对任何的事都装作冷淡的样子，除了和他最亲近的人能够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他的喜好，其他人你都认为他无悲无喜。

那时去找父皇，江妄怀只是多看了秋千一眼，便被江棣华发现了。

回去的时候，江棣华将他拦住，“妄怀，你是不是想玩秋千？”

江妄怀心头动了一下，随即偏开了头，“谁想玩那个，幼稚。”

江棣华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江妄怀的性格，“好好好，我要玩，妄怀坐上去我来推好不好，是我无聊，想推秋千玩，好不好？”

江妄怀考虑了一下，在心中将自己撇清关系，矜持的点了点头，但江棣华好像才是被推的那个人一样，比江妄怀还要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