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路北上，来到了一条宽阔的大河边。
苏叶：“跨过这条大河，再走一日的路便是何首堂了。”
河边没有旅舍，为了夜晚的安睡，四个人只能搭建临时的小帐篷。吃食和取暖也全靠自给自足。
眼看天就要黑了，两人捕鱼，两人去山中取柴。
段醉书自然而然道：“山中多险恶，我和阿澈……”
“我带着苏叶去取柴吧。”寻澈打断，说完看了段醉书一眼，“可以么？”
段醉书怔愣，沉默片刻，“好。”
寻澈点点头，带着苏叶离开了。
段醉书看着两人的背影，皱了皱眉。
北山。
冬季的山林多枯枝败叶，倒是方便了两人取薪。寻澈负责砍树的力气活，苏叶负责将斩下来的柴火取走保留。
寻澈腿上的鳞片已经有了压不住的架势，稍微做点需要力量的动作就会显现出来。
苏叶经历了昨晚那件事，心中有千万个问题好奇不已，但看着寻澈冷淡的面孔，还是闭紧了嘴巴。
唉。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个人也只会对段公子有个好脸色吧。
正想着，寻澈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啊？”苏叶抬头，神色茫然。
寻澈：“今晚能不能来我的帐篷？”
未等她多想，对方继续道：“昨日之事……我并非有意杀你，只是自己控制不住。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我在夜间需要屏息内修，但是需要一个人在旁边护法。”
苏叶不敢置信，嘴巴微张，道：“我、我行吗？”
“护法不需要多高深的法术，你是何首堂弟子，够用了。”寻澈掏出一个锦袋，打开全是色泽饱满的珍珠，“不会让你白干的，一晚上，一袋珍珠。”
“！！！”苏叶傻了，这是什么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
“我干！”苏叶道。
寻澈点点头，将袋子交给她，嘱咐：“记住，此事你知我知，若是泄露出去，别说珍珠，你的命我也要一起拿走。”
“明、明白。”
-
“此事不可行。”段醉书道。
已经入夜，冬夜的风挂在脸上生疼。四人围着一个小火堆，架靠着段醉书和白银玉捕上来的草鱼。
火光照亮段醉书的脸庞，他的神色如此时的风一样冷，“苏姑娘毕竟是女子，和你呆在一个帐篷算什么事？阿澈，你考虑得太不周到了。”
寻澈举着一条鱼炙烤，道：“如果哥哥是担心自己和白姑娘住一间，我今晚特意多搭了一顶。”
傍晚寻澈和苏叶回来时，段醉书发现抱回来的木材比想象中多，得知是寻澈想要搭三顶帐篷。他以为是对方还因为昨晚的事和自己闹别扭，因此晚上不想一起住，却从未想过，对方是要和苏叶住。
寻澈的鱼烤好了，还是率先递给段醉书。
段醉书没接，注视着寻澈的眼睛，道：“你知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寻澈笑着，“那哥哥还担心什么呢？”
“你。”段醉书脱口而出。
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火光摇曳在段醉书眼睛里，他的眼神如太阳一般滚烫，直指人心。
寻澈移开了视线，“我自然是极好，何事可担心？”
“阿澈……”
“哥哥不如问问苏叶，”寻澈今天再一次打断他，“若是苏叶都同意，哥哥就别管那么多了吧。”
忽然混入了谈话的苏叶微微一怔，顶着段醉书具有压迫力的目光，点点头，“我答应。”
段醉书：“……”
漫长的沉默拉锯在四个人中间。前两天他们还在一起快活地打雪仗，今日的关系却如此疏远。
白银玉填饱肚子，站了起来，“小叶子，和我一道去散散步如何？”
苏叶如蒙大赦，忙不迭跟着走了，那背影，落荒而逃似的。
寻澈再一次将自己烤好的鱼递过去，“哥哥？”
“你心悦苏姑娘吗？”段醉书问得突如其来。
寻澈微怔，随即笑了，“哥哥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为何非要执着于跟她住在一起？”段醉书语气出现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她再怎么说是个姑娘，而你是个男子。”
“哥哥是在担心苏叶的清誉？还是因为别的……才不愿看到我和她住一起？”寻澈目光灼灼。
“自然是，自然是……”段醉书的手微微捏紧，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你和她的清誉。”
寻澈眼中那点光黯淡下去，片刻后扯出一个笑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有些话要跟她说而已。”
“非要晚上吗？”
“嗯。”寻澈应了一声，不想再多说。
他将香喷喷的鱼放到一旁，“哥哥不擅长烤鱼，还是吃我的吧。”
说完，起身离开了火堆。
夜深人静，寒风刮过林梢。
白银玉独自一人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上外衣，准备去河边走走。
结果没走多远，在一棵树上遇到了段醉书。
两三只瓷白小酒瓶堆在树下，手里还拎着一瓶。背靠树干，面朝月光，半条腿支在树上，半条腿垂下来，翩翩白衣轻盈如纱。
听到脚步声，段醉书警惕地盯过来，见是白银玉，目光放松几分。
白银玉飞身而上，坐到了旁边的树干上，“大晚上的，仙君何事借酒浇愁？”
段醉书不语，摇了摇头。
白银玉：“因为寻澈？”
段醉书酒到嘴边，动作微顿。
“仙君不妨和我说说，兴许我能出出主意呢？”
“我……”他顿了顿，“你会因为一个人不理你而难受么？想和好，但是又不知怎么开口。看着事情朝越来越失控的方向走，却无能为力。”
“仙君是问我，还是问自己？”白银玉道，“有些事情，外人看透了说破了也没用，什么感受，问问自己的心。”
“……自己的心。”段醉书喃喃。
月光如水，将漆黑的夜映照得明亮几分。
段醉书看向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寻澈和苏叶的帐篷里透出微微的亮光。
这点微光如太阳般刺着段醉书的眼睛。
他心里一团乱麻。
忽然，苏叶从帐篷里跑了出来。动作透着几分惊慌。
段醉书皱了皱眉。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么。
片刻后，帐篷里伸出一只手，像是在迎接苏叶。
苏叶站在原地迟疑几秒，慢慢走回了帐篷里。
段醉书收回目光，狠狠灌了一口酒。
仰头靠在树干上，看着眼前清亮的月亮，一点点逼近自己，眩晕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梦里。
帐篷里。
苏叶看着满地的鲜血，手止不住地颤抖着，“真的不需要叫段公子他们来吗？你的七窍都在流血……”
“我下午说过什么，”寻澈匍匐在地上，呼吸不稳，神色却极具威慑力，“你若敢说出去半个字，我要了你的命。”
“你根本不会杀我！”苏叶眼眶通红，急出了眼泪，“你只是怕我说出去，所以拿这种话威胁我。但我知道你根本不会那么做。”
“你可以试试。”
“你要是会的话，刚才暴走失控就不会宁可自毁灵丹也不杀我！”苏叶道，“明明杀了我，见了血你就会平息下来，但你没有。”
寻澈捂着丹田的位置，皱了皱眉，“别哭哭啼啼的，一会儿把他们招过来。我留了手，灵丹还在死不了。”
“那现在怎么办。”苏叶拼命擦干地上的血，再把染血的布料用火烧毁，“都怪我，要是我灵力高强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跟你没关系。”寻澈坐了起来，点了身上的几个穴位。接着在苏叶的帮助下用清水将脸上的血洗干净。
他说这话并不是安慰苏叶。
跟在他身上的诅咒已经有了十年，而他修炼的时间也不过才九年。根深蒂固，沉重可怖，难以拔出。
寻澈：“今夜怕是睡不了了，我还需要再调息一次。”
“好，我帮你。”苏叶道，“但是你真的不告诉段公子吗，他是金花长老的徒弟，白云间神通广大，说不定……”
“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寻澈目光森寒，“不杀你，是因为我需要你护法。但你若是一再不听话，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苏叶微怔，闷声道：“知道了。”
“那你这诅咒，除了相爱之人，就没有一点别的解除办法吗？比如说图腾、梦魇。”
梦魇。
这两个字敲醒了寻澈记忆中一些蒙尘的碎片。
阴森的宫殿。
累累的白骨。
一黑一白的对峙。
血红的骷髅……
寻澈猛然回神。
他看了苏叶一眼。
苏叶：“怎、怎么了？”
寻澈扔了一袋珍珠给她，片刻后觉得不够，再扔两袋，“想让你跟着我办件事。这些是定金，事成之后，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翌日。
段醉书在树上睡了一宿，腰酸脖子痛。好在过了这条河再不久便能到何首堂，不必再舟车劳顿。
只是一起床，段醉书的右眼皮便一直跳，这让他心里极不舒服。
四人随便弄了点东西吃完，约好的船夫也到了。
白银玉率先上船，而后是段醉书。
他站在船上，伸手去接寻澈的包袱，“东西给我。”
然而，寻澈站在岸上未动。
“阿澈？”段醉书以为是对方没听见。
不知为何，看着寻澈一如往常的笑容，从早上一直延续的心慌突然到达了顶点。
“哥哥，”寻澈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就此别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情侣要暂时分开，作者卑微的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