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时，痛疼如潮水般褪去，阿玉睁开眼睛，看见相柳就守在旁边，哪也没去。

碎金般的阳光洒在他脸上，美得不真实，山中的鸟鸣传来，提醒她是如此珍贵的人间。

“还疼吗？”相柳问她。

阿玉扬起笑脸：“不疼。”

她早就习惯了与痛苦为邻，也想永坠地狱，是他一次又一次把她拉回了九曲红尘。

“哥哥，我是个怪物。”她弯着眼睛，眼眶里却有泪水。

相柳的眼角也红了，他轻声道：“没关系，我也是令人惧怕和讨厌的妖。”

我不觉得你奇怪。

阿玉摇头：“你是令人敬畏和喜欢的将军，是世上最好的兄长，你一点也不讨厌。”

相柳转过身，唇角轻轻扬起：“走吧，去用早膳。”

阿玉简单洗漱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相柳突然停下脚步，去看莫名疼痛的膝盖。

情人蛊又名同心蛊，想必是玟小六受了伤，看来那个叶十七没有照顾好她。

“涂山家的狐狸真是没用。”相柳说罢，有些心虚地看向身后的阿玉：“我的意思是，除你之外。”

阿玉笑笑：“一辈不如一辈，是挺没用的。”搁她她也骂。

话说破后，相柳有些后悔，试探道：“你要走了吗？”

阿玉点头：“是要回去看看，再拿点东西，顺便讨个债。”

会再回来吗？

相柳没有问出口，有些人当如风自由，不是他能留住的。

一顿早膳吃出了散伙饭的意思，相柳没怎么动筷，只在阿玉碗空时，往里面添一点。

“哥哥，我是狐狸……”你喂猪呢？阿玉眨了眨眼睛：“撑死了你负责吗？”

相柳竟点了点头。

他如此真诚，阿玉也不好再开玩笑，她起身往外走，朝身后摆了摆手：“小妖怪，后会有期。”

青丘，涂山氏。

即便是深夜，山中也随处挂着灯笼，莹莹火光在风中摇曳。

阿玉讨厌黑暗，她当上家主那年，改了夜间熄灯的规矩，没想到一直保留至今。

这一只只灯笼，也好像在等她回家。

阿玉轻车熟路地避开陷阱，又打开护山结界，直奔后山的桃林而去，这里的桃木，用来做梳子最合适，能使青丝乌浓，能将白发遮掩。

阿玉挑了棵年岁最久的老树，捋起衣袖开始挖，她偷她自己种的树怎么了？

挖树的动静不小，引来了巡夜的小狐狸们，他们举着灯笼警告道：“宵小之辈，速速离开。”

阿玉拨了拨垂到颈侧的长发，叛逆道：“这我家，你少管，一边待着去。”

小狐狸见吓不住她，掂量了一下又觉得打不过，只好放下狠话：“你等着，我去叫我太奶过来。”

阿玉：“……”

她没管，继续挖树。

山中的风一如千年前那样清爽，吹得桃叶簌簌作响，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听到身后传来一串串脚步声。

阿玉回眸，灯火通明，被人簇拥着过来的正是涂山氏如今的太夫人，涂山璟的祖母。

她年岁大了，鬓边发白，眯着眼睛去看这个夜闯涂山家的少女。

少女一袭绯衣，黑发如云，肤白如玉，眉眼间有无需金玉装点的贵气，她就站在那里，好似故人归。

“小姑……”

太夫人喃喃念出这两字，不可置信道：“你还和当年一样，一点都没老。”

岁月和风霜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好像还是当年那个飒爽明亮的姑娘，是涂山氏家谱上唯一的女族长。

阿玉笑道：“这么多年了，难为嫂嫂还记得我。”

太夫人只觉心酸，走近道：“阿玉，我嫁过来那年，还是你替你兄长，背我下花轿的。”

“也是你怜惜我远嫁，把我家乡的桃树移栽到了这座山上……”

我又怎么会忘记？

月影轻移，照出了地下的孤影。

太夫人看清后，眼眶含泪，抓住少女的双臂，颤抖着问道：“你怎么，只剩一条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