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鱼网吧的内间，于木的个人休息室里，宋朗和肥牛都坐在于木的电脑前，瞪着电脑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沉默不语。

“老大，是那小子吧？”肥牛抹了抹自己的脸，犹似不信地问道。

宋朗一声不吭，眼里闪烁着阴沉的光芒。

他让肥牛查了许久的宋阳，正站在人群中，神色莫名地地盯着和老板娘理论的蒋和。曾经也算俊朗帅气的脸，除了五官依旧没变之外，猥琐地仿佛是街头巷尾混得最不如意的混混，哪里还有以前花花大少的潇洒。

“这是我店里的监控记录。你们瞧瞧，是不是同一个人。”于木手里拿着个硬盘走了进来。

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一变，场景变成了游鱼网吧的前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瘦高个青年微驮着背走了进来。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摄像头由高而下的监控角度，只拍到了这人的小半个下巴。但从这人周身的气度来看，和在花店外面围观吵架的宋阳别无二致。

“是他！”宋朗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经常到你这儿上网？”

于木抬起右手支愣着自己的下巴冥思苦想了一会，带着点抱歉的口吻回道：“没什么印象。只是昨天小和让我帮他留意有没有专程到我店里来上网的人，我才注意到他。”

“小和？”宋朗含着这两个字，在嘴里轻轻地咀嚼了一遍。一旁的肥牛赶紧冲于木使眼色。

“你怎么了？眼睛抽了？”于木不解地看着肥牛。

“啊？没……没什么。刚刚有粒沙子吹进眼睛里了。”肥牛看了眼宋朗，见他只是盯着电脑屏幕不动，这才松下口气来，冲于木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沙子？这室内哪来的沙子。何况也没风啊！”于木继续装傻。

肥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虫子！是小飞虫！”

“小和为什么让你留意他？”宋朗再次出声，打断了那两人的你来我往。昨晚在蒋一一的房门外被蒋和拒绝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里辗转难眠，于是便向肥牛要了之乎上的两段视频。赵小贝拍摄的那段视频，时长一分零五秒。镜头因为拍摄者的跑动，也跟着不断地晃动。只有在蒋和冲上去制止那个花店老板娘的时候，镜头才稳定下来。或许是赵小贝对蒋和的出现过于讶异，所以直到蒋和那张脸充满整个画面并且静止了足足五秒之后，拍摄者才回过神来把镜头关掉。宋朗一边反复播放视频一边哀叹自己的可悲。男朋友就在同一个屋子里，他却只能靠着别人的无心之举以慰思念之苦。

可就在视频重复播放到第十一遍的时候，他在晃动的画面里瞥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宋阳！但镜头太晃，他看不清那人的五官，无法确认。这才有了今天让肥牛约着一木顶天一起到花店里拷贝视频的经过。于木刚才称蒋和为小和，可见他和蒋和之间的关系是亲密的。可无论是从蒋和昨晚的反应，还是今晨的表现来看，他都不知道帮他删帖的人是眼前这名曾经叱咤风云的顶尖黑客。这就耐人寻味了。

于木闻言，拖长了声音道：“他，没说。不过……”

“不过什么？”宋朗眼神锐利地看着他。

“不过你和小和是什么关系？怎么这么关心他？”于木表情一变，瞬间从吊儿郎当的模样，变成了八卦心十足的狗仔记者。

“我是他男朋友。”宋朗毫不隐瞒。

“男朋友？”于木呆立当场，怎么都没想到宋朗和蒋和会是这样的关系。眼前这个被肥牛总是放在嘴上又敬又夸的人，竟然这么坦然就承认了自己的性向。

“你也很关心他。你和小和又是什么关系？”宋朗看着于木呆呆的样子，以为他是吃味了，莫名心情就不美妙了。

“我？我是他师父。”于木眼珠子一转，“既然你是他男朋友，怎么也得跟着尊称我一声师傅吧？”说完，他冲一旁禁口不言、作壁上观的肥牛眨了眨眼睛。

“师父。”宋朗干脆利落地喊了一声。只要不是情敌，就算是爸爸，他也毫不犹豫。

肥牛得意地将下巴往上一抬，意思是看你怎么收场。于木也不是吃素的，愣了一秒，马上喜气洋洋地大声答应：“哎！乖了乖了！师父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今天的劳动就不收费了。”

“今天不本来就说好了不收费的嘛！”肥牛不满。他狼老大的便宜能是这么容易就占的？

“你懂个屁！原本我是帮我那徒儿出面。师父帮徒弟、天经地义！收什么费！现在不同了！现在是你老大为了自己的爱情奔波。我呢，是应你老大的请求为你老大助力，自然立场就变了。”于木抬手就是一个毛栗子扣在肥牛的头上。肥牛捂着脑袋，悲愤交加地瞪着他，却也不敢有所动作。今天在场的两位都是大佬，他一个也惹不起。

“师父说的是。”宋朗倒是越来越欣赏于木了。这人胡诌的本事一点也不亚于他。占了别人的便宜，还能说成是他赐予别人的荣光。

“不过，小和好像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我说的对吧，师父？”

于木表情一滞、嘴角一抽，“谁说的！他只是不知道他的师父就是我！”

原来，他和蒋和是在游戏里认识的。四年前，许久不登陆游戏的他，为了发泄心中苦闷，便建了个小号到游戏里准备大杀四方。没有了大号“愚公移山”的威名，小号“咸鱼”真就是一条无人问津的咸鱼。他晃了几圈，才终于碰到另一个级别和他一样菜的“枯禾”。咸鱼是假菜，可枯禾却是真菜。一个挥起大刀狂虐，一个索性躺平任虐。两人似乎都在这刀光剑影里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发泄。一来二去，也会在游戏里做一些简单的交流。

枯禾不知道咸鱼是大神，咸鱼一开始也没兴趣知道枯禾是谁。直到有一天，枯禾随口问了一个问题。他问，有没有办法恢复已经碎成渣的手机里面的数据。都碎成渣了，还怎么恢复！咸鱼在屏幕背后嗤笑一声，随即八卦雷达一下开启。枯禾平时寡言少语，莫非是抓奸？

“真的没办法恢复了吗？”枯禾不死心地又发来一条消息确认。

咸鱼想起自己夭折的爱情，起了恻隐之心。

“真的没办法恢复了。盛载信息的容器都成渣了，数据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不过，这次不行，下次也可以从其它渠道找到你想要的信息啊！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在打出这段话之前，咸鱼已经顺着网线到枯禾的电脑里逛了一圈。枯禾的电脑和他的人一样简洁。蒋和，B大新生！还是个学霸！这让于木起了爱才之心。教一两招给他，免得遇到奸人被骗！可别再像他一样，被爱情的荷尔蒙冲昏头脑，一腔热血最后被冻成狗。

“你俩就这样完成了收徒和拜师的大礼，也没约着在现实中见个面？”肥牛不解发问。

于木也斜了他一眼，“我都知道他是谁了，见不见的，还有必要？”

“那我大嫂也没说要见见你？”肥牛还是觉得于木讲得故事有点假。

“提过一次。我说不方便，他就再没提过。”肥牛那么自然地称呼蒋和为大嫂，于木便偷眼去看宋朗的表情。结果发现他竟十分怡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心下不禁为蒋和窃喜。

“所以，二月禾就是小和吧？”宋朗一语直中红心。

于木“啪啪啪”鼓起掌，“厉害！不愧是上亿身家的大老板！以后可对我徒弟好点！他能给你做那套防御系统，也能毁了它！我家徒弟可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孩子！”

受了威胁，宋朗不怒反笑。有人真心实意地关心蒋和，他唯有感激。

“小和是我这辈子最珍视的人。师父放心！”

于木点点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其实，他和蒋和也很久没在网络的世界里相遇了。所有那个人知道的联络账号，他都决定不再启用。既然要断，那就断个干干净净。

昨天蒋和一走进他的网吧，他就认出了他的这名得意弟子。弟子有难，师父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所以肥牛找到他时，他心甘情愿就当起了网络警察，守电脑守了一夜。

“小和没说他要找这个人做什么？”宋朗的心思回到正事上来。他没想到他的男朋友竟然和他一样，都在找宋阳。宋阳长期都在国外。这次要不是混不下去了，估计也不会回来。他想不明白，蒋和和宋阳之间会有什么瓜葛。但根据肥牛的情报，宋阳已经变成了瘾君子。他担心蒋和的人身安全会受到威胁。

“没说。”于木犹豫一秒，回答道。蒋和没说，不代表他不会查。昨天那个叫宋阳的人在他的网吧里待了半小时就走了，显然不是来打游戏的。他一时好奇，就去他上过的机子上查了查，结果发现，他只是在J大的BBS上浏览了一圈，看的最多的是一篇名为“我想为两相和曝光的事提供一些证据”的帖子。

两相和，可不就是他的徒弟蒋和嘛！好奇心发作的于木顺藤摸瓜看完了J大BBS上所有关于宋明德的争论。拜肥牛所赐，他知道宋明德是谁，也知道宋朗和宋明德的关系。所以甫一知道宋朗和蒋和竟然是情侣关系的时候，除了震惊，还有就是担忧。也因此，他才会曝出自己和蒋和的师徒身份，只希望将来如果两人有了嫌隙，宋朗不至于对蒋和太过分。他相信，以蒋和的为人，在学校的平台上说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必然是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