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言不能白死！”苑子意红着眼阴沉着脸说道。

“警方已经鉴定为自.杀了。”沈安往空气中吐了口烟，“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你们又能为他做什么？”也许是见过太多被迫失去生命的案例，沈安对自.杀的人没有多少好感。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特么不想好好活着！”苑子意立刻低吼出声。他不敢让心中的愤怒和悲伤放肆地发泄出来。他最亲密的爱人，还在不安地昏睡着。

“连死都不怕，为什么就不能拼尽全力再冲一冲？人生在世，谁都有迈不过去的坎！怎么，都去死？想过父母亲人吗？想过关心你在乎你的朋友吗？”换做以往，沈安或许不屑这样的争论。但不知为什么，当着蒋和的面，他就是没法认同自.杀的行为。

“人生在世，应该为自己活着！”苑子意咬着牙齿反驳。

“你看你都说了，为自己活着！他既然不顾及亲人朋友的感受选择了绝路，那你们又有什么好打抱不平的？”沈安嗤笑一声讽刺道。

“你！”苑子意语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还击，气得直喘粗气。

“也许，他经历的痛苦已经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呢？”蒋和挣开宋朗的怀抱，坐正了身体认真地看着沈安说道：“我不是支持他去死。如果是我，我一定选择努力地活着。但作为朋友，我尊重他的选择。我想他一定是生不如死了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没有人不想好好地活着。”

沈安被他这番言论震住了。他一直以为蒋和是自.杀的受害者。当年如果不是他姐姐的疯狂举动，他们一家人应该还齐齐整整地在一起。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这样的剧痛，换谁都不可能平静地接受，更何况还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可就是这个曾经的孩子，现在居然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么一番理性的话来。除了震惊，沈安还有更多的感慨。他不仅长大了，还长得很好。

“他是当着我们的面跳下来的。”苑子意的一句话，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李星站起身把苑子意按在沙发上，并往他手里塞了一杯热可可。

苑子意捧着杯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呼吸渐趋平静，眼里的氤氲却越来越浓。

“我们的计划完成得差不多了，小睿执意要约宋嘉言见面谈一谈。我想让宋嘉言提前有个准备也是好的，就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也听不出来有什么异常，只让我们去博士生宿舍楼找他。今天是周末，又恰巧是午休时间，宿舍楼底下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就又给他挂了个电话，问他在哪儿。”

说到这里，苑子意停了下来。端着白色骨瓷杯子的手指因为用力，指尖发白。

“喝两口可可再说话。”李星拍拍他的肩膀。热可可可以有效缓解紧张的情绪。苑子意的紧张来自恐惧。接下来他要回忆的应该就是让李阳睿吓到失神的那一幕。

苑子意听话地猛灌了两大口可可。

“他接通了电话没说话。小睿性子急，抢过我的电话正要开口说话，就听‘砰’一声……”苑子意惨白着脸闭上眼睛。不多一会儿，眼角掉下两串晶莹的泪珠。

“他竟然当着我们的面跳了下来！小睿站得近一些，裤子、鞋子上都溅了些血。他当时人就傻了，歇斯底里地直叫唤。学校很快来了人，救护车也很快赶到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现场被清理完毕。警察简单问了我们几个问题，跟着救护车一起走了。学校老师嘱咐我们别乱说话后也散了。宋嘉言这个傻B，从头至尾不过十分钟的时间，除了摔下来的那声‘砰’，连朵浪花都没能在学校里翻起来。”

汹涌的泪水很快肆虐了苑子意的脸庞。李星拿走他手里的杯子，又递了包纸巾给他。

“都过去了！他的本意不是想吓唬你们，而是怕自己死得悄无声息连个见证人都没有。如果不是信任，他不会把自己最难看的一面展现给你们。相信我，小睿会好的。你们都会好起来的。”

李星的声音缓慢低沉，温柔中有种坚定的力量。苑子意轻轻“嗯”了一声，便自己抽了纸巾擦脸。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和宋嘉言有关？”宋朗等苑子意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开口问向身边的蒋和。

从苑子意开口陈述宋嘉言的死亡经过，蒋和就一直很安静。宋朗很庆幸他是寄宿生。否则很有可能也会成为宋嘉言的死亡见证者之一。所以，他以为蒋和的安静，只是因为失去了朋友而难过。

四年过去了。除了午夜时分偶尔梦见那两具浑身是血的身体之外，蒋和甚至都认为自己早已忘却了那满目鲜血曾经带给自己的刺痛。宋嘉言坠地以后的模样，苑子意一个字都没提。偏偏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宋嘉言支离破碎又一身是血的躯体。仿佛他也在现场，他的裤腿、鞋子上也沾满了鲜血一般。渐渐的，鼻端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熏得他恶心欲吐。蒋和默不作声揪紧自己的裤腿，在心里不断地暗诵这是幻象，不是真的，是假的！是假的！可这回护身咒失效了。

“洗手间在哪儿？”蒋和捂着嘴巴猛地站起身。

李星连忙伸手一指，“小朗，你陪着去。”

“不用！”推开宋朗，蒋和快步跑进卫生间。

“哥，他是吃坏了吗？”蒋和把卫生间的门锁上了。无功而返的宋朗皱着眉头问李星。

“我还没听说食府涧发生过食物安全事件。”李星看着洗手间的方向，面露担忧。

“可能和他以前经历的有关吧。”沈安按灭手上的烟蒂，“我还以为他已经完全好了。”

“什么经历？”宋朗追问。

“对不起，我刚刚有点不舒服。”洗手间的门应声而开，蒋和惨白着一张脸走了出来。看着比受惊过度的苑子意还要虚弱一些。

沈安张了张嘴，没出声。宋朗心疼地上前把人扶住了问要不要去医院。

“哥不就是医生？刚刚只是有点恶心。现在没事了。”蒋和摇头拒绝。

“蒋和，你真的没事？”苑子意也担忧地看着他。较真起来，蒋和才算是宋嘉言真正的朋友，而他和李阳睿不过是好打抱不平的点头之交。失去了朋友的蒋和，心里的滋味只怕更不好受。

“真的没事。”蒋和拉着宋朗重新坐下。吐过之后，缠绕在鼻尖的血腥味淡了许多。他没有那么难受了。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蒋和忐忑地看了眼宋朗，又看看苑子意。

苑子意点点头。现在人都没了，宋朗就算想吃醋都吃不起来了。

“前几天我说学校有事，其实是我们三个私下在为嘉言的事做准备。但我怕你担心，所以就没说。”三个学生唯一能想到的不过就是引经据典，努力向宋嘉言的导师证明同性恋并不可耻。他们搜肠刮肚，列了一长串被传是同性恋的古人或伟人的名单，然后再从中挑选出口碑好的。野史传说自然是经不起学者质疑的。三个人又各种翻查资料搜集可考的证据，写了洋洋洒洒将近一万字的小论文。光有小论文还不行，万一人家导师根本就不看呢？于是三个人又乘着晚自习在各个教室里找支持他们的人签字。

“我们好容易集满了有一百人的签名，就差给那个狗屁导师送过去了。结果……”苑子意接了蒋和的话头没再往下说。结果是什么大家都知道了。

“卧.槽！J大现在这么堕落了？这么没师德的人都能当教授带博士？”肥牛一掌拍得李星家的茶几扑簌簌直抖。他原也是和沈安一样的态度。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的人，不值得同情。可现在却听得火气噌噌噌直冒。只因为自己的一点个人成见，就故意让自己的学生不能顺利毕业，这是为人师者能干得出来的事？

“呵，同样偏执的父母害的不过是自己的孩子。可老师就不一样了。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这个人还是早点下岗的好。”这是李星第一次当着蒋和的面说狠话。蒋和是知道他的过往的，所以李医生突然尖锐起来，他一点也不吃惊。倒是苑子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李医生是在场的人里，他觉得最柔和的一个，没想到动起怒来这么帅！可要让一个学术成果累累的教授下岗谈何容易。

“还有件事，或许你们还不知道。”沈安的情绪听着并没多大.波动。他仿佛对这种以以权压人的事习惯了。只是在点燃第三根香烟的时候，握着打火机的手有些不易察觉地颤抖。

“警方给你们那位轻生的同学家里去电话，让人来认尸。结果却被拒绝了。”

“为什么？”蒋和不解。

“你猜！”沈安似乎有了闲情逸致，竟玩起了猜谜的游戏。

“打错电话？”肥牛第一个参与。

沈安抽了口烟，摇头。

“接电话的不是宋嘉言的爸妈？”苑子意也好奇猜测。

沈安吐出一口烟圈，依然摇头。

蒋和看了眼李星，见他面上表情淡淡的，便开口说道：“他爸妈嫌他是同性恋丢脸？”

“咳咳咳……”或许是被烟呛着了，沈安一边咳嗽一边冲蒋和竖了个大拇指。

举座皆静。只有肥牛憋了半天终于骂了句“我cao他ma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