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蒋一一却一反常态，早早地就起了床。先是帮芝麻铲猫屎，接着是做早餐。他和舅舅的早餐很简单。就是把冰箱里的牛奶土司面包取出来，放进烤面包机里叮一下。胡奶奶前一天给煮的一大锅茶叶蛋还剩了好多。蒋一一拿出三个来，仔仔细细剥了壳，然后才放进洁白的瓷盘里。两个给舅舅吃，一个自己吃。对了，还有牛奶！

等他刚把牛奶倒好，蒋和就打着哈欠从自己的卧室里出来了。

“舅舅早！”蒋一一欢快地叫了一声。

蒋和揉揉眼睛，转头去看墙上的壁钟。六点半，他没起晚啊！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平常蒋一一都是要睡到七点钟才肯慢吞吞地起床的。

“早！”他平静地和蒋一一打了声招呼就进卫生间洗漱了。只是进去的时候，给门留了道缝。从缝隙里往外看，只能看见沙发上蒋一一的一只小脚丫。小脚丫左右摇摆着，看样子应该是很开心。这小子，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舅舅，吃早餐！”蒋一一一看见蒋和从洗漱间出来，立马从沙发上爬下来，跑到餐桌边端端正正地坐好。芝麻跟屁虫似的，也屁颠屁颠跳上另一张椅子，仰着圆脑袋使劲地嗅着。

“你做的？”蒋和是真的震惊了。在他的意识里，蒋一一才是那个需要他来照顾的人。虽然烤吐司、剥鸡蛋、倒牛奶都不是什么技术活，但蒋一一做的竟然一点也不比他差。吐司烤得两面微黄、鸡蛋壳剥得干干净净。牛奶也都是两人日常喝的量，不多不少。蒋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摸了摸牛奶杯，凉的！这才放下心来。天然气和火，对于一个六岁的幼童来说，还是太过危险。他是禁止蒋一一在大人不在场的情况下接近明火的。

“嗯！”蒋一一点点头，又紧张地看着蒋和，内心里期望着能看到蒋和的笑容。他还从没见舅舅笑过呢！要是舅舅能和狼叔叔一样，总是笑眯眯的该多好呀！

昨天小花告诉他，想要逗大人开心，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可什么样才叫乖乖听话呢？小花又说，就是大人让干嘛就干嘛。蒋一一认真想了想，舅舅好像从来没有要求他做过什么。小花说的乖乖听话，他没机会实现。小花有些同情地拉了拉他的手，觉得蒋一一的舅舅比他的爸爸还要难哄。蒋一一沮丧极了。他恹恹地低着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等着坐云霄飞车的长队中，蒋和站在四个人的最前面，安静的身影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杨。宋朗则站在四个人的末尾，专注地欣赏着蒋和的背影。两个大人，一个都没注意到两个小家伙的窃窃私语。

小花突然高兴地“咦”了一声，凑近蒋一一说了一个讨好大人的办法。原来他想起来，回国的前一晚，爸爸喝醉酒，口渴想喝水。但是茶几上的水壶里没水了。爸爸捧着脑袋趴在沙发上开始骂人。小花害怕极了，担心爸爸不开心又要拿他出气。于是就搬了个小板凳，踮着脚丫站在板凳上，帮爸爸烧了半壶开水。

当他忍着烫烫，端着一杯开水递给爸爸的时候，爸爸笑了，第一次没再骂他是拖油瓶、赔钱货。帮大人做事，大人就会开心！两个小人儿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于是才有了今天早上的一幕。蒋一一下定决心要让舅舅开心起来。他不想让舅舅也觉得他是拖油瓶、赔钱货，更不想有一天舅舅像小花的爸爸不要小花一样，也不要他了。小花还有大爷爷和狼叔叔，他除了芝麻可什么都没有了。

“吃吧。”蒋和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就坐下身安静地吃起了早餐。

蒋一一偷觑了半天，都没从他的脸上瞧出半分高兴的意味来，不由得有些难过。

“怎么不吃？”蒋和越发觉得小家伙奇怪了。刚才还兴高采烈喊他吃早餐呢，怎么现在又低着头看着吐司、鸡蛋动也不动了？

他话音刚落，蒋一一就动了。吐司咬得咔嚓咔嚓响，一副吃得很香的模样。看着蒋一一毛茸茸的发顶，蒋和的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四年了，老妈用自己的命保下来的孩子，竟然能给他做早餐了！

右手边的牛奶杯触之冰凉。以往他都是加热以后才食用的。蒋一一应该是记得他的叮嘱，没敢用燃气灶。蒋和有些犹豫。他的胃不好，吃不了冰冷的食物。昨天吃了蒋一一吃剩下的大半支甜筒后，胃就有些隐隐作痛。但他又不想当着蒋一一的面，把杯子里的牛奶再倒进牛奶锅里去煮。这样会让蒋一一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想了想，蒋和端起杯子直接喝了下去。

吃完早餐，舅甥两个人，一个在书房看书，一个在客厅玩耍。各行其是，互不打扰。蒋一一抱着芝麻，盘在沙发上看《超级飞侠》，但心里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小花帮他爸爸烧了壶开水就能让他爸爸高兴，他帮舅舅做了早餐怎么舅舅看着一点都不高兴呢？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舅舅和狼叔叔一样笑起来？

蒋一一把电视机的声音搁低，侧头去听书房里的动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唉！”蒋一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脸埋进芝麻胖胖的身体里。好难呀！

就在这时，小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你好。”蒋一一一把接起电话。

“你好，是一一吗？”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熟悉，还很亲切。蒋一一不由自主就点头回答道：“嗯！我是蒋一一。”随后想想又有些不妥，于是又问：“请问你是谁呀？”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几声笑声，然后又听那人伤心地叹气。

“唉，我们才分开了一个晚上，你就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狼叔叔！”蒋一一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芝麻被他那么一跳，吓得从沙发上“哧溜”一下窜到了沙发底下。

“狼叔叔！”蒋一一又开心地叫了一遍。

“真乖！早餐吃了吗？”

宋朗被他逗乐了，声音听起来更加的温柔，暖得蒋一一忍不住倾诉起了在蒋和那里遭遇到的挫折。

“我觉得舅舅应该是开心的。只是他没有表达出来而已。”宋朗认真地回答。

“可是舅舅没有笑，也没有夸我。”对于宋朗的话，蒋一一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舅舅把你做的早餐全吃光了，对不对？”

蒋一一想了想，还真是！

“如果舅舅不喜欢你做的早餐，就不会吃了。不过你还太小，用烤面包机会有些危险。所以舅舅才忍住了没夸你。明白了吗？”关于蒋和为什么没有夸蒋一一的原因，只是宋朗自己的猜测。蒋和是个不喜欢表达自己的人。这是他在昨天大半天的相处中观察到的。但他没法跟一个才六岁的小孩子去解释什么叫做性格。

“真的吗？”被宋朗这么一说，蒋一一高兴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狼叔叔不会骗你。”听着电话里一下明朗起来的童声，宋朗的心情也跟着明媚了起来。

“一一，舅舅在吗？”

“在！你要找他吗？我去叫他！”

不等宋朗回答，蒋一一就将电话筒搁在一边，蹦蹦跳跳地去找蒋和了。原来舅舅是高兴的呀！他迫不及待地想再去看一下舅舅的脸求证一下。

宋朗在电话这头耐心地等待。

小花是上周四，被开完会的老爷子一起带回来的。小小的一只，粉粉嫩嫩，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缩在老爷子的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宋宅的一切。

“哪儿来的？私生子？”调侃的话脱口而出。他在J大的BBS上等了两天，都没再等到两相和的任何回复。子弹准备好了却没机会上膛！窝了一肚子火的宋朗拿自家老爷子作为了宣泄的出口。

他本以为老爷子会发火，谁知老爷子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是啊！有人跟你分家产了。”

宋朗心里卧.槽了一声。不是吧！这边刚有人爆料老爷子搞大过女学生的肚子，老爷子就把私生子给领回来了？

“瞧你这德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要能生得出来这么漂亮的孩子，你能长得这么磕碜？”宋明德看见儿子脸上仿佛生吞了一个鸭蛋的表情，一下子忘了要在小花面前维护形象的初衷。毒舌一出，连带着自己也怼了。

宋朗摸摸自己的脸颊。磕碜吗？好歹也是在J大纵横了四年的校草。就算毕业了，他的帅名也依然影响了学弟学妹们很久。怎么到老爷子这里就磕碜了？

“你不会是见孩子长得好看，给拐回来了吧？老宋同志，我能理解你深切地想要抱孙子的愿望，也十分抱歉你的儿子没法圆你这个梦想。但是咱可不能拐带人口啊！会坐牢的！”宋朗紧张地看着他爹，好像真害怕警察下一刻就登门似的。

宋明德被他气笑了，把小花抱在怀里，郑重地介绍：“这是小花。宋阳的儿子！”

“宋阳？他回来了？人呢？”宋朗大吃一惊。

宋阳是他二叔的儿子，也就是他堂弟。从小就喜欢和街上的混混在一块儿玩。十五岁开始泡妞，十六岁抽烟、打架、赌博无所不沾。十九岁那年因为捅伤了另一个混混差点坐牢。二叔二婶求爷爷告奶奶才免了他的牢狱之灾。怕他再惹事，二叔二婶咬咬牙把人送到国外读书去了。结果这小子竟然一去不回了。四年前二叔破产，跳楼自.杀。宋阳倒是回来过一趟。可办完二叔的葬礼，他就又跑了，还卷走了二婶仅余的一点养老钱。

后来二婶生病住院直至离世，全是宋朗在一手打点。宋阳连自己母亲的葬礼都没回来参加。

“哼！这么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死了才好！”宋明德气哼一声，唾骂道。

“大爷爷！”

谁料到本来安静依偎在他怀里的小花突然哭闹了起来。

“爸爸！我要爸爸！”

宋明德连忙手忙脚乱地安慰。

事后，宋朗才知道，小花是宋阳在国外勾搭的女人生的。小花出生以后，女人受不了宋阳的好吃懒做，留下三岁的小花走了。宋阳又嫌弃小花拖累他。但在国外遗弃小孩是重罪。这人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的宋明德的行程，竟然托人把小花带给了还在外地开会的宋明德。此后宋阳是又出了国，还是留在了国内，宋明德也不清楚。

小花的到来，宋朗其实是高兴的。他是同性恋，这辈子都不可能正常地娶妻生子。有了小花的陪伴，老爷子的精气神都好了不少。这个周末，老爷子又被邀请去参加一个讲座。于是宋朗才想着带小花到游乐园玩。也正是这次游乐园之行，竟然促成了他和蒋和的相识。这让他乐开了花，更是乘机利用小花要到了蒋和家里的电话。

才一个晚上未见，蒋和清清冷冷的身影已经无数次在宋朗的脑海里飘过了。按捺不住的J大某任老校草想了个借口，就拨通了蒋和家里的电话。

“哇！狼叔叔！呜呜呜！快来……快来救救舅舅呀！”宋朗正想着待会儿该怎么跟蒋和交流呢，电话筒里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是蒋一一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