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问题,”望川附和地点点头:“所以禹城是怎么欠这么多钱的?”
“那就说来话长了,他们那个老板——”丁永彬下意识地顺着问题说了下去,说到一半忽觉不对:“等会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哦,青越欠了多少钱?”望川看着丁永彬期待的小眼神,理直气壮地说:“我也不知道。”
“……”丁永彬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地又问了一遍:“你……说啥?”
“我说,”望川丝毫没有脸红的意思,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你耍我?!”丁永彬反应过来之后,那双狭长的小眼睛瞪成了扁长的椭圆形,几乎控制不出自己的音量:“你有没有一点行业道德啊!”
望川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又不是你们行业的哪来的行业道德。”
“……”
丁永彬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一番吹胡子瞪眼睛之后却也只能自认倒霉,懒得再跟望川废话,起身就要走。
望川也不拦他,只是看着他说:“禹城欠了那么多钱早晚都会被曝出来,我又不是搞新闻的早点知道晚点知道都无所谓,跟你打探消息无非就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罢了,告诉我你也没有什么损失。”
“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需要青越的消息,我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我可以保证你得到的都是一手消息。”
“怎么样,合作吗?”
很明显,丁永彬觉得不怎么样,脸色黑得堪比苍蝇馆子里祖传铁锅的锅底,一句亲切的问候就在嘴边,将出不出。
季遇发现望川对合作的定义好像有些偏差,从汪淮青到丁永彬,望川看上的合作对象似乎都没什么好待遇。
不自觉地,季遇看着丁永彬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开了口:“江市晚报是江市最具权威性、也最有传播力的报刊。你们新闻记者呕心沥血,为的不就是将完整、真实、客观的事情真相毫无保留地揭露给人民群众吗?”
“青越是禹城集团下游产业链的一环,虽然体量小也不是什么知名的企业,但它也是事实的一部份,像你这样的专业记者一定不会漠视他们的苦难。”
季遇深谙顺毛摸之道,一番话说得丁永彬脸色稍缓,甚至有些难以抑制想要上扬的嘴角,做作地清了清嗓子:“你说对了,我们作为记者就是要讲真话、讲实话,新闻三要素那是我们永恒的追求目标,别说是一个小公司了,就是一个人我也不会漏掉的。”
“搞新闻这个工作属实是意义重大,丁先生也不愧是专业的新闻记者,素养高、道德好、行业标杆,简直就是我辈楷模,人民的……”季遇再接再厉,夸奖不要钱似的往丁永彬身上砸去,直到已经有些词穷,才发觉丁永彬那两条在原地动来动,摸不开面往回走的小短腿:“那什么,要不咱们坐着说?”
丁永彬这才顺势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望川趁机扭头看着季遇低声惊叹:“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会夸人。”
季遇抹了一把额角不存在的冷汗,微微侧头小声说:“巧了,我也是刚知道。”
“嗯咳,”丁永彬施施然坐回座位,又摆起了谱:“禹城集团这次问题复杂着呢,那可不是简单的资金链断裂就能形容得了的。”
“哎,你们不是天鹅湖的业主吧,你们跟青越的那个负责人什么关系?”
望川:“代理人。”
季遇:“客户。”
“……”季遇补充道:“客户的代理人,偶尔帮他处理一些工程上的问题。”
“长期合作关系?那你们很应该清楚青越以前接的都是什么规模的项目,”丁永彬说起正事来正经得甚至有些滑稽:“像它这种小公司能接到天鹅湖这么大的项目简直就是个奇迹,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季遇想到望川说过梁越是找人搭线才签下了天鹅湖这个地块,试探地说:“梁越好歹也是个小老板,总归有些人脉的,没准是找了谁托关系跟禹城搭上线的。”
“天真,”丁永彬毫不客气地评价:“现在做工程哪个不是靠关系啊?都不说其他城市,单单是在江市禹城就有三家御用施工单位,你倒是说说看,他们哪家没关系啊?”
望川懒得听他卖关子,直击要害:“那梁越究竟是怎么接到天鹅湖这个项目的?”
“呃……”丁永彬突然卡壳,堆起笑容再也看不出刚才的正经模样:“这不就得问你们了吗,你们跟他长期合作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就是那种,特别突出的人际关系之类的?”
“没有。”望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丁永彬挤眉弄眼:“梁越就是个普通小老板,但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关系青越也不至于到如今这步田地。”
“比起研究梁越,你还不如去研究研究禹城集团那三个御用施工单位,看看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天鹅湖这个项目。”
“害,我还真去查了,”丁永彬的笑脸垮了下去:“那不是啥也没查出来吗……”
望川:“废物。”
丁永彬:“……”
季遇突然开口:“他们既然是禹城的御用施工单位,禹城现在欠了这么多钱,他们没有受到影响吗?”
“好像还好吧?”丁永彬想了一会儿才说:“里面有两家中字头的,人家家大业大基本没什么影响。剩下那家也是个老牌企业了,可能鼻子比较灵,这几年都很少做禹城的项目了,虽然也在走下坡路但好歹没被搅进这趟浑水。”
梁越的小公司跟这三家比起来简直就像个草台班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找了什么样的关系才能投中天鹅湖的标。
“浑水?”望川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看来禹城集团玩儿的挺花啊。”
丁永彬对于禹城集团本身的消息讳莫如深,但这恰好说明了禹城集团问题的严重性。望川不再揪着禹城集团的欠款金额不放,只是问:“青越目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觉得,它还有希望从禹城手里拿回来工程款吗?”
“没希望。”丁永彬这次回答得非常快,快得让季遇心惊。
“梁越这个人我查过,家底儿不怎么厚实好像身体还不咋地,想跟禹城耗他这点儿资本哪够看啊,还不如壮士断腕,早点做打算来得靠谱。”
壮士断腕,说得倒是容易……
望川垂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抬起头看着丁永彬:“梁越已经不在了。”
“啊?”丁永彬没有反应过来:“他把公司卖了啊?”
望川没想到真有人能蠢成这样,只能说得更明白一些:“梁越已经去世了,就前几天的事。”
丁永彬不知道望川为什么要说起这个,茫然地应了一声:“哦……”
望川将汪淮青继承了梁越的债务和如今窘迫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丁永彬忍不住咂舌:“我了个去,这也太惨了,她是多想不开才能接得下这堆烂摊子啊?”
“她不是想不开,她只是无论如何都想把天鹅湖盖起来,完成梁越的遗愿。”望川换上一副沉痛的语气,眼角闪烁着泪光:“天鹅湖对梁越一家意义重大,汪淮青不忍心看它烂尾,再苦再难、情愿卖房抵债也要继续干下去。”
“钱财乃身外之物,这才是真正的视金钱为粪土,这才是匠人匠心,这才叫工匠精神啊!”
“……”
季遇震惊地看着望川眼角的那滴眼泪,缓缓低下头避开了丁永彬的目光。
“……演得有点过了吧?”丁永彬的表情一言难尽,麻木里还带着一丝咬牙切齿:“还钱财乃身外之物,一个商人你跟我说她视金钱为粪土,这叫匠人精神?这他妈得是菩萨下岗再就业了吧?谁信啊!”
望川眨眨眼睛,那滴眼泪瞬间消失在眼角,面无表情但真情实感地疑惑:“为什么不信?他刚才夸你的演技比我差远了你都信了。”
丁永彬:“……”
季遇的头垂得更低了,抬起手试图阻挡丁永彬哀怨控诉的视线。
望川伸手在丁永彬带刺儿的目光前面打了个响指:“看什么呢,看我。”
“……”丁永彬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看你干什么?看你继续演戏忽悠我玩儿啊?”
“没忽悠你,”望川说:“虽然原因是我瞎编出来的,但她确实是打算还债的,对于债主来说她也算菩萨下岗再就业了吧?”
丁永彬气呼呼地喝了口咖啡,嘲讽道:“真不错,那咱们的再就业菩萨打算拿什么还啊?”
“合着我说了这么多你们都当耳旁风呢?一点九万亿啊,就是买彩票中了五千万你都得一天不落连续中个几百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丁永彬一字一顿:“禹城已经完蛋了。”
“它的资产根本抵不了这么庞大的债务,哪怕他能走到破产那一步,你觉得以青越这种背景的小公司有可能分得到哪怕一分钱吗?”
望川坦白地说道:“所以才就需要你出场了。”
丁永彬:“啥?”
望川认真地说:“专业的新闻记者,我们合作吧?”
作者有话要说:现实的“禹城”每天中五千万大概需要中个1200年左右吧
我爱周末,但凡再多上一天班我都要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