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沉静，黎玥看完最后一张大合照，把手机还给蒋煜，转头说自己要睡了。

蒋煜低垂的眼眸，看了眼黎玥闪烁的眼神，总觉得和刚才有什么不一样，他点亮屏幕又看了一眼，大合照没什么异样，又锁上手机，“那早点睡，也累一天了。”

黎玥躺在床上，蒙上被子前又看到蒋煜还坐在那把椅子上，心有不忍地问“那你今晚怎么睡，就准备坐着睡吗？”

明天还要开车，要保证这趟旅程的安全，这么坐一晚肯定不行，蒋煜原打算等黎玥睡了，他去隔壁抱一床被子过来，打个地铺，7个小时的睡眠他足以保证一天的精力充沛。

此刻，黎玥问了，他干脆去隔壁抱了被子过来，在她的注视下铺好被子，安稳躺下。

黎玥坐在床上，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也随着躺下蒙上被子，隔了十几分钟之后，她似乎听到蒋煜平缓而又均匀的呼吸声，确信他睡着了，她又扯下被子，想起了照片中的女生。

女生名叫于阳，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在黎玥浅薄的记忆里，她的性格和名字一样阳光，长相甜甜美美，说话也是温柔有度，属于大部分男生都无法拒绝的那一卦，这里面也包括蒋煜。

一次放学后的中午，她亲眼见到过蒋煜蹲在自行车车棚里帮她修理掉了的链子，那天她好像是气鼓鼓的一个人回家的。

后来她去了文科班，蒋煜和于阳共同度过了三年高中时光，高二的时候蒋煜当了班长，而于阳也当了三年的学习委员，那会儿班长和学习委员永远是最好的搭档，黎玥为此难过过好长一段时间，这件事连赵欣欣都不知道，她的难过永远隐藏在清冷的面容后，没人能知道。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再看到照片，她心里还是会有酸酸涩涩的感觉。

蒋煜的呼吸声轻缓地漂浮在房间里，黎玥好奇地往靠近地铺的床那一侧挪了挪，原本两个人中间隔着半张床，现在他们似乎仅仅只有一个高度差，她侧过身体枕在手上，看着平躺在地上的蒋煜。

这幅天生的骨相，即便是睡着了也那么好看，虽然带上了些许大人的棱角，但依旧是那种站在人群里什么都不用做，就会被关注的人。

“还不睡？”

蒋煜眼都未睁开，熟稔的声音吓了黎玥一个激灵，心情堪比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包一般。

黎玥几乎是一瞬间躺平，闭上眼睛，掩饰噗噗乱跳的心。

“睡不着？”蒋煜又开口问道。

“嗯”，黎玥低低嗯了一声。

“睡不着可以聊一聊。”

“聊什么。”

“聊一聊你刚刚看照片的时候在想什么。”

黎玥这才反应过来，前面的掩饰其实有点掩耳盗铃之后，也不再藏着掖着，干脆问了出来“刚刚那个大合照里面，我突然想起了高一时的学习委员，叫于阳吧。”

蒋煜嗯了一声。

“你那会儿还帮她修过自行车”，黎玥补充了一句。

这些琐碎的小事，蒋煜早不记得了，他茫然地坐起来，看着黎玥听她讲后半程，结果黎玥一脸不可思议，“你别说你忘了，当时你还让我一个人回家了，你说你后来是不是送她回去了。”

高中三年，黎玥一个人回家的时间屈指可数，这么一提，蒋煜倒时有了些记忆，那会儿黎玥莫名其妙不理他好几天，也不是完全不搭理，就是原本话不多，那几天话更少，说什么都是面无表情的嗯，他当时还想了好久，又是做了什么惹这位仙女生气了，愣是没想明白。

想不到答案在隔了□□年以后揭晓了，蒋煜不是个擅长辩解的人，却在这一晚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记得我当时好像说的是，让你等我一下，应该不会太久，若是太饿了等不及，可以先回去。”

撇开当时的心境，隔了多年后的情景重现后，她甚至觉得蒋煜这句话没什么毛病，当时的她满脑子都是最后五个字，所以气鼓鼓憋了好几天，现在想想突然觉得当时的自己小题大做的有点好笑，她忍不住笑了出声，却仍旧辩解道“那你还是帮她修了，你也没帮我修过。”

“你也没给我修的机会，你想想当时你有事都先找的谁？”蒋煜倒也不生气，反正也睡不着，可以把这件事捋一捋。

“那还不是因为不在一个班嘛，我要找你还得爬楼去找你，多张扬。”

“那你为什么宁可找大刘，也不找我”，蒋煜问出了多年前想问的一句话。

黎玥去文科班的时候，正巧那一年西州一中报名学文的人比往常多，有4个文科班，再加上有黎玥几个从理科实验班出来的尖子生，学校决定重点培养一下，也成立了文科实验班，师资配备上对齐理科实验班，数学，语文，英语三科老师全用同一批，力争文科班也出一届好成绩。

而顺利成章的，老谢在高二依旧是黎玥的数学老师。

老谢的严格，黎玥在高一时已经领略过，对于上课忘带卷子课本这种事，完全不能容忍。在他的理论里，书本是学生吃饭的家伙，如果连书本都不记得带，那么这课不上也罢，而黎玥凑巧碰上了一次，作为文科班唯一一个能有奥赛资格的学生，那段时间她几乎沉浸在奥赛刷题模式里，第二天把奥赛试题当作数学卷子背进了教室。

也是课间休息的时候，赵欣欣提示她提前准备下节数学课的卷子时，黎玥才发现，她带错了，情急之下她和赵欣欣上楼去14班借，她站在后门叫了刘志成的名字，最后借的卷子也是刘志成的。

那会儿蒋煜在哪里，黎玥站在教室后门的第一时刻，看到的是讲台上蒋煜在擦黑板，她正要开口的时候，于阳走了上去，站在他旁边和他一起擦黑板，于是她转口叫了大刘的名字，而蒋煜听到声音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是大刘拿着试卷笑嘻嘻的递给黎玥。

黎玥甚至没看他一眼，便离开了。

想不到多年过去，蒋煜还记得这一茬，黎玥笑了笑没回答，她问了另一个想问的问题，“听欣欣说于阳大学毕业后，也回西州了，你和她有联系吗？”

蒋煜知道黎玥想问什么，但是西州就这么大一点地方，高中同学一场，不在这里总会在那里碰到，碰到了也不会完全不说话，他即便说是没联系，也不见得可信，于是他选了个相对安全的方式，“回了，有一次去超市碰见过。”

“所以，你们还是有联系的”，黎玥看着蒋煜，笃定地问道。

每到这种时候，黎玥一脸笃定的时候，蒋煜便知道他选的方式其实一点也不安全，她有的时候太过聪明了，他自知逃不过了。

“偶尔”，蒋煜说的是实话，心里却有些忐忑。

黎玥依旧看着蒋煜，她似乎在判断偶尔的频率，转瞬又变成云淡风轻的一句“高中的时候，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喜欢于阳那样的小女生。”

看似疑问句，实际上是个肯定句。

她刻意把时间限定了范围，因为如果加上现在，她觉得也许结果不会是她想要的那样，所以加上一个时限，会让结论无论是什么，都会变得容易接受。

然而，蒋煜听完这句话，眼神却没有丝毫的躲闪，他眼神清明，认真地答道“别人我不知道，我没喜欢过。”

没喜欢过。

像是夏夜晚风轻轻拂面的温柔感，黎玥心里闪过丝丝暖流，这暖流逐渐袭击她的大脑神经，直至面部表情失控，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她不敢再看蒋煜的眼，迅速躺到在床上，而蒋煜还是那样屈膝坐着。

“明天我们要出发去哪儿”，黎玥说话的语气里明显多了欢快。

“盐池湾”，蒋煜回道。

“是和茶卡盐湖一样的吗？”黎玥听到后来了兴趣，半个身体又坐了起来。

“不太一样，它是湿地公园”，蒋煜耐心回道。

“想不到西州附近有湿地公园”，黎玥来了兴趣，西州附近向来以戈壁著称，西州县城是戈壁上的一片小绿洲。

“来之前，是不是没仔细看过路线？”蒋煜问道。

看是看过，来之前大概在网上搜了下路线，但是地图上也看不到具体的风景，出发的行程也比较赶，她也没想太多，就觉得出发后临时再看看也行，实在不行就当冒险体验也不错，反正平时她也甚少旅游。

但是当看到团长是蒋煜之后，她就完全忘了这茬，专心的跟着蒋煜走，除了晚上的小插曲以外，她还是很相信蒋煜的。

黎玥这状态，不用回答，蒋煜也大概知道答案了，于是他也难得的开了个玩笑“报这种旅行团，就不怕别人把你卖了？”

“你会吗？”黎玥又是一脸认真的看着蒋煜，那眼神里全无防备，满是无辜。

蒋煜看不了这眼神，他随即躺下，拉上被子，一串动作来掩饰他的招架不住，“睡了，晚安。”

黎玥看了眼时间确实不早了，也安然的躺下，这下没了疑问，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等到她的呼吸声渐起，蒋煜坐起身看了眼窗外，星夜通明，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而后替黎玥掩了掩被角，这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