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个星期的谈判，正式的合同终于拟好，可以签约。
签约的地方就在富田温泉旅馆，富田平时都住在这里，据说是为了躲老婆。
因为谭靖有洁癖，富田一早就让人把和室收拾得干干净净，而且还点了熏香。
他们在地垫上坐好。
富田亲自沏茶招待谭靖，还有程力和葛大壮。
“谭先生，这是我拜托中国友人弄来的一点大红袍，一直舍不得喝，您是我的知己和贵人，今天，富田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富田先生客气。”谭靖淡笑：“在京都一直受你照顾，我这里也有一份礼相送。”
富田看到礼物有些受宠若惊，这是一把有着三百年历史的日本名刀，先别提价格，光是能够把这把刀弄到手都相当难。
富田有些感动，他这个人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只是喜欢收集日本刀而已，但他所有的珍藏和它比起来，都显得黯然失色。
这次的合作，其实是他一退再退而谈成的，他不愿意失去谭靖这条大龙，所以只有割舍一部分利益，这些亏他愿意吃，谭靖送这样的大礼，也是对他的一种重视。
富田双手握住刀，重重点了下头：“谭先生，谢谢你。”
“一份小礼物，你喜欢就好。”
富田有些震撼，这种礼物还算小礼物，他有些感叹谭靖的大气，他和其他的中国商人也打过交道，和美国商人也打过交道，最终还是中国商人更加舍得一点。
“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富田看向程力和葛大壮，笑道：“有这样的老板，两位助手真是幸运。”
程力抱着胳膊坐在谭靖身旁，不苟言笑。
富田有些尴尬。
葛大壮笑着拿出合同：“富田先生，您也是位好老板，跟您打了两个礼拜交道，我才知道慈祥这两个字怎么写，就是为您准备的。”
富田笑得合不拢嘴，将合同给签了。
富田轻轻将合同推到谭靖面前。
谭靖提起笔，用标准的行书落下自己的名字。
富田瞪大眼睛，看着他签好字，富田伸出手，“谭先生，祝我们合作愉快。”
谭靖淡淡一笑，握住他的手。
就在这时，和室外面传来朱依可的声音：“富田先生，你在里面吗？”
富田一惊，本能地看向谭靖。
谭靖神色微怔，很快敛去，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葛大壮和程力也看向谭靖，大家都在等着他发话。
谭靖不发一言，朱依可的声音再次传来。
“富田先生，裕子说你在里面。”
富田皱眉，这个裕子怎么回事，上次在酒店大堂朱依可打谭靖那一巴掌差点把他的魂打掉，之后知道是裕子带去的，他已经呵斥过裕子，没想到她又擅自做主告诉朱依可他在温泉旅馆的具体住处。
裕子一向听话，现在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富田觉得，他必须给裕子一些实质性警告，以免她会做出更多的错事。
富田观察谭靖的神情，依旧淡漠深不可测让人猜不透心思，他决定按照自己的判断行事。
“富田先生，我刚刚碰到一位自称是富田太太会说中文的日本女士，不过我没有告诉她您的具体住处。”
富田吐血，这丫头摆明了在威胁他！
他看到谭靖似有若无的笑容，叹了口气，起身向门边走去。
富田拉开门。
“您刚刚再和谁说话吗？”朱依可往里看去。
“没有，一定是你听错了。”富田拦住她，将门合上：“朱小姐，找我有事？”
“我想和您聊一聊谭靖的事，不过，您千万别告诉他。”朱依可神情严肃。
富田嘴角一抽，向和室瞟了眼。
和室里，谭靖倒茶的手顿住，看向外面被日光照到门上的身影。
“我...我一定不告诉他，依可，你有话就直说。”富田擦了擦额上的汗，害怕朱依可脑子一抽说出什么奇怪的话，紧张地连称呼都变了。
朱依可眉头蹙起：“昨晚我做了个噩梦，谭靖被日本刀砍死了。”
噗！
和室里传来声音。
“里面有人吗？”朱依可指着和室：“我好像听见声音了。”
“没有没有！”富田摆摆手，额上的汗变多了。
程力瞪着声音的来源，葛大壮捂住嘴，竖起三根手指示意自己再也不会发出声音。
谭靖缓缓端起茶杯，盯着里面打旋的茶水，嘴角上扬。
朱依可神思恍惚：“我梦见他浑身是血躺在河边，脸上还是那种淡淡的笑，眼里全是对他死去爷爷奶奶的想念，他的尸体没有人认领，魂魄在日本飘荡却找不到回去的路，那种孤寂和无助让我很难受。”
富田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只是梦而已，当不得真。”
“富田先生，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能不能别再让谭靖做打手的工作？”
噗！
噗！
葛大壮实在忍不住噗出声。
同时噗出声的还有一脸惊恐的富田。
富田瞪大眼睛，不是牛郎吗，怎么变打手了！这丫头的脑洞到底有多大！难不成上次酒店大堂，朱依可把谭靖西装革履的下属们当成混社团的了？！
不对，从她那个角度看过去，的确是谭先生护在他身前的赶脚。
富田有些欲哭无泪，谭先生难道不打算向朱依可解释清楚了吗！
“额...”富田笑道：“朱小...依可呀，你很重视谭...嘛，是不是喜欢他？”
朱依可沉默。
里面的三人也在沉默。
“我的爷爷奶奶也早逝。”朱依可抿嘴一笑：“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不希望看到谭靖出事，不然，他在天国的爷爷奶奶一定会担心。”
谭靖垂下眼帘。
“裕子和我说，富田先生是一位很好的人，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她，还给了她很多机会。”
富田愣了愣。
朱依可道：“所以，我想拜托您，别再让谭靖做打手，他会日文，也会英文，除了牛郎和打手，一定还能胜任更值得他去做的工作。”
富田笑道：“朱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认真考虑你的意见。”
“谢谢。”
朱依可离开，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和谭靖两清了，等她回国，两人便彻底没交集。
谭靖从和室出来，富田将一样东西交给他：“谭先生，这是朱小姐让我捎给你的临别礼物，让你以后珍重。”
正是那日在书店，他翻看的书，讲述的一对老夫妇的故事。
谭靖接过书，凝视着朱依可远去的略带决绝的背影，心想，停在这里也好。
他将书重新交给富田，淡笑：“富田先生，要是你喜欢，便送给你了。”
谭靖离开，程力葛大壮跟了上去。
富田捧着书若有所思，他没料到竟是这样的结局，谭先生竟是一点纪念都不留的。
这样狠心的人，他忽然觉得朱依可能抽身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