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两日后，热搜爆了。

肖广白的家人接受采访时声明肖广白因抢救无效，于三日前下午四点十分死亡。

当着镜头的面，肖广白的妻子鼻涕一把泪一把，悔恨地说道自己也是受人胁迫，对方想将黑锅甩给Ethan的CEO薄小姐。她老公有些把柄在对方手里，所以不得不做出这样的事情，为此感到后悔。

甚至还晒出录音和各项记录截图。

网友顺着蛛丝马迹扒出了幕后的陈英杰，又连带着找到了陈和徐迟迟的关系，再接着扒出了薄晴烟进Ethan的时间，还有薄徐两人秋冬大秀的矛盾，纷纷惊呼：嚯！好一出大戏。

当记者问及肖的妻子，既然已经决定要作伪证陷害薄小姐，为何今日又主动爆出大料？

中年女人面对镜头，她干涩而无光的眼神蓦地对准聚焦，像是透过摄像机在看什么。

蓦地，她眼底的恐惧一闪而过。女人干枯分叉的发丝被风吹到面前，拢着她泛黄的面颊。

女人支支吾吾，含糊不清道：“我老公人已经去世，阿弥陀佛。再污蔑薄小姐，我真是于心不安。”

“薄小姐人很好的，其实我老公对待职务也犯了很多错误，但薄小姐都既往不咎。而且他患有糖尿病很多年，身体也是不好，如果不是一时想错了路子，也不至于……”

哭哭啼啼的声再次从音响中传了出来。

电脑屏幕前，恰好是记者采访肖广白妻子的直播。

助理张星河敲门的时候，林霁青双手合十垫在下颌上，神情若有所思。

窗外大好的橙色暮光落入室内。

目光所及处，皆是灿烂。

林霁青视线稍抬，修长手指敲过键盘，暂停了采访视频。

因为肖广白妻子的采访，网络上掀起对薄晴烟的澄清。各处视频下方，或者营销号的评论区，都有理智网友自发地进行扩散，阻止网曝的蔓延。

只是效果，林霁青仍觉不满。

他的姐姐，除了他，其他人谁也不能欺负。

承受了那么多天的恶言恶语，如今一句事情反转了就能息事宁人。

岂不是太便宜这些极端网友了？

林霁青手指抬起，漫不经心地摁了摁额角，薄唇冷着。

“霁哥，贴主找到了。除了那条链接以外，还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张星河递上手机，“这些人组织了个群，专门针对薄小姐进行偷拍、跟踪、尾随的。里面大部分的成员发言次数不多，偶有几次也是发个表情包看热闹，但群主和管理三人，有些言论实在过分。”

“贴主和群主的IP均不在国内，但如果有人发布偷拍薄小姐的照片，他们就会给予对方高额的红包。他们的行踪很隐蔽，而且联络方式大多在外网软件。”

见林霁青没说话，张星河继续道：“还有您让我查的车库视频也找到了。和之前在薄小姐家门口乱堆乱画的那群人一样，这人武装严密，黑外套黑裤子，还有黑色口罩，确实很难辨认真实身份。”

怎么看，都像是故意针对薄小姐的恶意组织。

恐怕是先前闹上热搜时，薄晴烟的资料信息被曝光，以至于被什么不干净的组织给盯上。

林霁青合上电脑，眸底难掩阴厉：“舆论都处理干净了？”

张星河虽和林霁青接触时间不长，但他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很了解林霁青的脾气，也知道他最关心什么。

“关于薄小姐的私人信息已经全部清空屏蔽。”只是还有件事，张星河有点拿不稳妥，“向薄小姐道歉的活动，是否有必要继续进行？”

这笔公关费砸下去，是个不小的数目。

林霁青斜睨了他一眼。

眼底冰冷，带着不可言说的嘲弄。

张星河背后微凉，低下视线避开他的目光：“我明白了。”

与肖广白妻子采访同时被顶上热搜的。

还有要求造谣网友向薄晴烟道歉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Ethan公司发布的声明。

道歉自然不必说，毕竟没有人愿意无辜蒙冤。

如今沉冤得雪，曾经口出恶言的人必然要心怀愧疚地诚恳致歉。

而Ethan也掐准时机站出来，称会对在此次事件期间内造谣、曝光薄女士私人信息的网友们采取法律手段进行维权，绝不姑息纵容。

网络上闹得轰轰烈烈，热火朝天。

现实里，薄晴烟休了几天假期，正和谢冉冉泡在咖啡厅里。

阳光正好，三三两两的行人从玻璃窗前路过。

偶有几位路人会被窗内两位美人艳丽的容貌，和举手投足间的清贵气吸引而驻足几秒。

“你就这么答应和前男友合住了？”谢冉冉声提高猛地几度。

舆论风波会平息是她们意料中的事，对谢冉冉来说，远没有薄晴烟和林霁青住在一起这事来得震撼。

薄晴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勺子，看着浓郁的咖啡被搅拌出波澜，强调：“是合租。”

“有什么区别？”谢冉冉摆摆手，“小薄同学，我看你这次是要吃回头草吧。”

薄晴烟不想承认，她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最近确实能感觉有人，好像在跟踪我。而且，我也只是暂时住在他那边，等到风波过去，我就重新搬家。”

“那你岂不是利用完人家就跑，很渣哎。”

薄晴烟耳根一热，义正词严地纠正：“不是利用，我付钱。”

“得了吧。”谢冉冉笑，手撑着下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你知道圈内怎么评林霁青这位新人吗？人家现在什么都可能缺，唯独不可能缺钱。”

“他跟他亲生父亲秦霄云私底下的竞争很激烈的。单凭这手段，这眼界，这能力。”谢冉冉说，“其实吃回头草这种事也没什么的，我听朋友说，林霁青除了你以外，根本不近女色。”

“多好的男人啊。”谢冉冉，“要是我碰到，说不定直接嫁了。”

稍一停顿，谢又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不吃回头草啊？”

“因为没吃过啊。”

哪是那么容易说吃就吃的。考虑的问题也很多唉。

薄晴烟勺子轻轻地敲着咖啡杯壁，像是想到什么，漂亮的眉眼稍抬：“谢大小姐，你知道徐迟迟跟我说过什么？”

“什么？”

“她说林霁青是她看中的未婚夫人选。”

话音落，谢冉冉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提起这事吧，我倒确实听过类似传闻。传言说的是秦霄云很满意徐迟迟这个儿媳妇，想联姻来着。不过话茬转到林霁青那边，林霁青的反应完全像是——既然是秦霄云满意的联姻，就让秦自己去联吧。”

“……”

确实像是林霁青会说出的话。

她低垂视线，咖啡杯放置唇边抿了抿。苦涩回甘。

谢冉冉：“而且，说起这次肖广白的事。”

“林霁青能将你这次被网曝的事解决得如此完美。”

“还花公关费让网友们给你道歉。”

“完全是在给你撑腰啊。”

百万公关费，眼睛都不眨，就是为了让薄晴烟宽心。

耳边仍喋喋不休地传来谢冉冉的八卦声音，她的心思却有些飘远。

一连几日，天气都沉闷。

像是聚拢着一团怨气，雨吊着云的胃口，怎么也不肯下落。

而这几日薄晴烟也没怎么见到林霁青，基本都是她自己在他这里住。除去林霁青的房间，其他的公共区域和结构她都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

这几天林霁青有给她发过微信消息。

说是出差几天，还叫了阿姨每日定时去给薄晴烟做饭，让她必须按时吃饭。

看着两人没几句话的聊天记录，薄晴烟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该松口气，还是有点失落。

难得她休假，结果林霁青却不在家。

阿姨做好了饭菜，客厅被暖黄色的光线映照，这位阿姨年纪看着不大，但手脚俐落，而且做出的饭菜都非常适合她的胃口，明显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

有时候薄晴烟自己都忍不住在想，林霁青对她的用心程度，真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吧。

许是今晚胃口不好，也可能是昨晚夜里吹冷风着凉的缘故，她只吃了几口。

将碗筷收拾妥当以后，薄晴烟窝进沙发里投屏电视剧。

温暖袭来，空旷的客厅里只有播放机的声音在响。

迷迷糊糊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带入的凉气扑面而来，清浅的脚步声朝着她的方向。

她还没完全清醒。

听到动静，薄晴烟下意识地从沙发里坐了起来，毛毯搭落至膝盖，她纤细的手臂支撑在沙发垫里。

“睡着了？”低沉的嗓音带着细碎笑意，语气暧昧。

薄晴烟感觉脑袋里混混沌沌的，瞧了半天，慢吞吞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客厅里昏暗，微弱的光线从电视机散发出来，将周围照得冷白。

也更衬得沙发里的薄晴烟小巧，白净。

她像是洗过澡，林霁青鼻息间都萦绕着她周身好闻的香气。她换了自己惯用的沐浴乳，暖橙又清冽好闻的味道，像是香橙里混进了薄荷气息。

“把你吵醒了吗。”他敛眸，喉结微动，有点懊恼自己回来的声音是不是太大，“抱歉。我刚下飞机就赶回来了，但是飞机延误了，所以时间有点晚。”

薄晴烟眨着眼睛看他，刚睡醒的水润目光沁着亮，她喃喃地复述着他的问题。

“吵醒？”随后，摇摇头，“没有，我感觉没怎么睡着。”

乖巧的模样和平日里散漫的人，完全不同。

林霁青有点意外，竟带了些糊弄小孩子的心态：“晚上吃饭了没？”

“吃了。阿姨做的饭很可口。”她有问必答。

林霁青干脆单膝跪在地毯，漆黑的瞳孔映着她的身影，“我不在家的这几天，你都做什么了？”

“不在家吗？”薄晴烟瞳孔有点发呆，像是在思考，“休息，和冉冉聊天，看电视剧。”

“好乖啊。”她的反应太可爱，林霁青没忍住去捏她的脸颊，“怎么这么乖。”

薄晴烟这会儿还真是乖乖巧巧地坐在沙发里，眼神不清明，明显是没从困倦中醒过来。

他掩唇轻笑了声：“是不是睡傻了？”

像是被他掐捏的不舒服，薄晴烟蹙紧秀气的眉头，想将他烦人的手赶走。

她身体都略微僵硬住：“什、什么？”

小声嘟囔着，她道：“什么傻了？”

林霁青偏了偏头，眼底划过笑意。硬是不随她意。

“我说你，是不是睡傻了。”

“叫声哥哥听听？”

他声音低沉平静，近乎是温柔的语气。

像是哄骗小孩子似的，在逗弄着她。

电话铃声响得不是时候，一阵急促的声像是划过气氛的尖刀，猛地将填充暧昧气氛的气球戳破。

薄晴烟被这声吵得彻底惊醒。

她眼底在顷刻间褪去茫然的神色，逐渐清明。

愣了会儿，“林霁青。”她嗓音有些哑，“我，你。”

眨眨眼，像是有什么想说的，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两人距离很近，她靠着沙发的边缘，而他则单膝坐在地毯上。

他腿长，别别扭扭地施展不开，干脆将上半身都压向沙发。

林霁青闷闷地应了声，拄着下颌，眼皮懒懒掀起：“醒了？”

说话间，她几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

薄晴烟没回答他的话，她先寻着声找向手机，“我接个电话。”

林霁青叹了口气。

就，很烦。

电话是林博打来的。

“晴烟姐，很抱歉这么晚打扰到你，只是有些紧急的事要和您商量。”

薄晴烟起身，毛毯顺着她光滑白嫩的腿落了下去，虚掩着林霁青的肩膀。

“嗯，你说。”

她去浴室洗了把脸，顷刻间，好像又恢复成淡漠散漫的薄晴烟。

林博这么晚找她的目的很简单，一档设计类秀场综艺节目组找过来，想邀请薄晴烟参加。

原本这样的邀约，薄晴烟都会直接拒绝的。

但林博有提出，这档综艺的制片人是秦简洵，所以邀约也有秦制片的个人意愿。另外则是，Ethan前段时间经历了员工风波，对品牌声誉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若是接下这档综艺，薄晴烟完全可以趁着热度将之前的负面新闻扭转。再加上，Ethan的秋冬大秀即将来临，也算预热。

而且这几日网络上对薄晴烟道歉的活动开展的有声有色的，网民们纷纷站出来说是绝不能做雪崩前的雪花，即便是躲在网络的背后，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一时间，也为薄晴烟吸引了不少好感度。

毕竟她的长相摆在这里，单单精致又漂亮的容貌就已经完全可以让颜控们丧失理智了。更何况如今是被全网怜爱的程度，热度自然不用说。

“晴烟姐，我说句私心话。”林博顿了顿，像是鼓足勇气地说道，“最近公司外面有很多不明身份的人转悠，而且已经持续了几天，保安赶走一批，还会再来一批。他们虽然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但瞧着总让人不安心。我怕对方是冲着你来的，若是能多出席活动，活跃在大众视野里，起码没人敢贸然对你做什么。”

沉默了会儿。

薄晴烟懒散地倚靠在她房间的门口。

双腿交叠着，拖鞋贴合脚跟的位置空了些缝隙。

“我考虑一下，明天会给你答复。”

挂了电话，她刚松口气，思绪还没从林博的话题中拉扯出来。

隔着门板的脚步声已经贴近。

像是想到了什么，薄晴烟猛地打开门。

四目相对。

她脸颊通红，却仍维持着慵懒劲，带了点清算旧账的意思。

“林、老、师。”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刚才让我叫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