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夏，晴云轻漾，熏风无浪，正适合出门。今日一早，方婉柔便约着陈念知跟高氏一块儿出府。

陈念知是因为母亲交代过要善待方婉柔，不好拂了她的面子；高氏乃是因为昨儿晚上才跟陈季年大吵了一架，心口疼得慌，被陈念知拉出来散心。

本以为是去外头听个曲儿松快松快，谁知出门之后便被拉去了茶馆，上了一壶茶几碟点心之后，方婉柔便坐在那儿盯着窗户出神，也不说话，怪没意思的。

高氏烦了：“空荡荡的街景有什么可看的，是有宝贝不成？好容易都出来了，难道要将时间浪费在这儿？你们乐意我可不愿。”

陈念知在专心品茶，听到这句牢骚后食指指了指对面：“那家铺子是二嫂开的。今日开业。”

“果真？”高氏立马不抱怨了，身子往窗边靠了靠，跟方婉柔一块儿挨着，紧紧盯着那间铺面。

铺子门窗紧闭，想是天儿还，尚未开门。

高氏兴致来了，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方婉柔：“原来表姐竟这般关心二嫂，连她这铺子开业都得特意赶早过来瞧一瞧，若是二嫂知道了必定感恩不尽呢。”

方婉柔并不似在崔氏跟陈寅礼身边一般诚惶诚恐，只是冷淡地扫过一眼：“不过凑巧多看了一眼罢了，若是不喜欢，咱们换了别处也使得。”

高氏哼了一声，不愿意搭理这种口是心非的人。

她就不信方婉柔真的对秦氏无动于衷！表面上八风不动，实则心里不知道多盼着秦氏门庭冷落呢，在她这儿装什么装？

虚伪！

高氏转过身跟陈念知说话，故意撂着方婉柔。

方婉柔也不介意，她今日出来的目的不是高氏，而是秦瑶光，虽然崔氏对秦瑶光的铺子不屑一顾，可是方婉柔总要亲自见一下，才能安心。她不希望秦瑶光靠着这个铺子身板硬起来，只有她一直卑微，自己才能在侯府过得安稳受宠，父兄才有可能会获救。

她与秦瑶光没有什么仇，但是她的父兄得靠着陈家来救，所以，纵然秦瑶光无辜，也得给她一辈子默默无闻。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下面有什么动静，高氏又不耐烦了，“嚯”地一下站起来：“在这儿呆着着实耽误时间，我不等了，要守你们守。”

话音才落，外头忽然想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三人临窗一看，原来秦秦瑶光苏合堂开业了。

虽有响动，却无什么人应和，只有秦瑶光跟彩画几个人在哪儿干站着。

方婉柔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弯了弯嘴角。看来生意真的不怎么样。

底下的平安用帕子遮着太阳，垫着脚尖四下观望。可是看来看去也没人，叫她忧心不已:“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下帖子告知那些位夫人苏合堂今儿开业，让她们都过来才显得热闹，否则多冷清？”

秦瑶光道:“泰然些，便是暂时没人也别耷拉着脸，旁人看着呢。”

“谁看着？”

“喏。”秦瑶光抬了抬下巴。

平安转过去，正好瞥见对面茶馆里头探出来的三个脑袋，神色立马凶神恶煞起来。

方婉柔略显心虚地挪开了目光，高氏无所谓，反正陈家除了陈念知没一个是她喜欢的，陈念知只是对着那边微微颔首。

平安气坏了，仗着她们听不见，咬牙切齿地乱骂一顿。

高氏远远地看到秦氏身边的丫鬟神色仿佛不是很好，眯着眼，扒着窗台问:“那丫头莫不是在骂我们？”

“还用得着猜，定然不会是好话。”陈念知悠悠道。

不过，她自己也觉得她们是活该，不在府里好好呆着反而出来看旁人的笑话，着实不太道德，被骂了也是应得的。

高氏正跳脚，忽然瞥见一群人赶着马车停在了苏合堂门前。

前前后后八辆马车，浩浩荡荡，个个都气派得很，排场不输侯府。眨眼间，便有丫鬟拿来矮凳，扶着里面的人下来了。

高氏定睛一看:“那不是诚郡王王妃跟苏夫人吗？”

其他二人也看了过来。

诚郡王妃跟苏夫人都好认，毕竟他们同侯府关系还算密切。其他几位贵夫人高氏辨认了半天才看明白过来，里头还有南昌伯夫人，礼部尚书夫人，甚至还有当朝丞相的夫人同他家小女儿。

好气派的一群人！

单拎出来，身份都不同凡响。

高氏咽了咽口水:“……秦氏人缘这么好啊？”

那可是丞相夫人唉，竟然也来捧场？

她是一门心思看热闹，纵然有些羡慕可却不嫉妒。只是她身边的那位，却一直盯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熟络寒暄着的秦瑶光，难以压抑心中复杂的情绪了。

寅礼哥哥曾不止一次地说过，秦氏粗俗无礼、不通诗书，除了一张好皮囊别的什么也拿不出手。方婉柔对她也是看轻的，可为什么，为何现在秦氏竟不按着常理出牌，也不再受困于侯府？

秦氏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同自己较劲么？

秦瑶光在短暂的吃惊过后，已经能定下心神同诸位夫人问好了。

她们能过来无疑是给郡王妃的脸面，不过，众人都对郡王妃上回用的胭脂水粉实在好奇也是真的，尤其是丞相夫人，许是同郡王妃私交甚好，连带着对秦瑶光又多了几分期待，打趣儿道:“郡王妃先前可是夸下海口，道你这儿的胭脂水粉比别处好，抹上能让人年轻十岁，是难得的宝贝。我自然是信了她，可若是待会儿没这个效果，咱们可是要拿你们是问的。”

秦瑶光对自己的东西颇有信心，不卑不亢道:“您放心，我们总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咱们都进去吧，别干等着。”丞相夫人反倒是最积极的那一位。

秦瑶光熟稔地招待着客人，回头时，冲着对面的茶馆笑了笑。

她知道方婉柔还在看着。

何必呢，有这个闲心盯着她，还不如多在陈寅礼身上下功夫。

茶楼上的三个人也不知那铺子里发生了什么，只瞧见这些夫人们进去足足有半个时辰，皆是两手空空地进去，满载而归地出来，且出来之后光彩夺目，颜色更甚从前。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们年轻了好几岁呢。

哪个女人不喜欢容光焕发？

高氏看着立即就心动了，盘算着回头让忘忧去买几分回来。虽说她跟陈季年夫妻感情破灭，现在看到他就想到自己被骗了这么多年，望而生厌，可是该打扮还是得打扮的。谁不爱美？就当是为了自己高兴，不为了任何人。

看得出，这些会是夫人们出来的都挺开心。

这还只是头一波，高氏在这看人做生意像是看上瘾了一样，也绝口不提烦躁了，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上午，甚至还掰着手指头替秦瑶光数了一遍。

“从诚郡王妃开始，到如今已经是第三十八位客人了，个个出门时都拎着不少东西，二嫂今日必定赚了不少啊。”

方婉柔一言不发，良久之后起身，面无表情地道:“咱们出门已经多时了，再不回去只怕姨母亲惦记，该回了。”

高氏扫了一眼，冷笑。

也不知道母亲到底喜欢她什么，就这臭脾气死性子，换了她早晚都得撵出府去。也就是她高玮彤今儿心情好，不与这人一般见识，下回碰上她心情不好，桌子都能给她掀了。

高氏一边冷笑一边出门，陈念知看着忽然有些好笑，三嫂的脾气是越来越不愿遮掩了。

三人回了府后不欢而散，秦瑶光这却格外欢喜，首战告捷，开门大吉，这番好心情哪怕回了侯府也没有消失。她躲开众人，寻了个空档去找了宋聿翎，将自己今日所获大吹特吹一番。

平常只有平安肯听这些，如今又多了一个人，这人不仅乖巧听话，还在该附和的时候附和，该问话的时候问话，体贴到了极致，让秦瑶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唔……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些男子喜欢小意温柔又貌美的姑娘了，这换谁谁有喜欢呢？

秦瑶光说得高兴，宋聿翎听得也认真，全程哄着她高兴。

他不能外出，不能展露人前，甚至都不能替她做事，就是做一个倾听者能够让夫人欢喜，倒也挺好。

秦瑶光显摆完，又问：“你今儿都戴面罩了没？”

“戴了。”

“真乖，等这铺子赚了钱，回头便带你出去好好热闹一场。若你再乖一点，我便买个大宅子养你！”

嚯嚯，系统钦佩，这不要命的大话是真敢放啊，她知道京城的大宅子有多难买吗，纵有千金也得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卖。

另一边，崔氏也从方婉柔口中得知，秦瑶光的铺子里的生意竟出乎意料的好。

秦氏真的长进了，也真的跟以往不同了，从前她可没有什么经商的脑子，更不会有心结交这些权贵的夫人。

她听罢沉吟良久，忽然道：“我找人寻了一位高僧，明日便请他来府里做一场法事吧，就当为府里驱驱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