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态多变？

这两个词包含了什么含义？

羊皮纸的记录到此为止，许厌思索着上面的话，走到了屋里唯一的落地镜面前。

这扇落地镜是被固定在墙面上的，无法被移动，且很久没有被人擦拭过了，灰尘比桌子上的还要厚重，隐隐约约映出了许厌的身影和他身后的长桌。

如果这屋子是一间卧室，或者说是梳洗室，镜子的存在无可厚非。

但这是一间杂物室，却有着一面不可移动的镜子，这就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许厌抬手抹开与自己视线同高镜面上的灰尘，察觉到了镜子的凹凸不平。

他举起手中的蜡烛，眯起眼睛观察着镜子中的自己。

这镜子实在是粗糙，因为许厌不管怎样靠近镜面，都无法看清镜中自己的脸，只能看到一个与自己穿衣打扮类似的虚影。

这夫人的品味也是够炸裂的。许厌想，还是说这个年代还没人发明出光滑的镜子？大家都只能用质量低劣的镜子？

他眯起眼睛去看自己的脸，眼睛、鼻子、嘴巴……零件挺齐全，但……这真的是自己吗？

他第一次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很陌生。

虽然之前没有玩过《临渊之歌》，但他也从其他渠道得知了一些游戏玩法，还有……系统不会轻易改变一个玩家的相貌，除非玩家主动去换脸。

于是他对着镜子做了个咧嘴大笑的鬼脸。

镜子里的自己还是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

许厌：哦豁。

大概过了三四秒钟，镜子里的“自己”终于装模作样地做了个鬼脸。

许厌：嗯……不是我说，你这镜面延迟也过于严重了。

镜中人做的鬼脸明显比自己方才做的鬼脸幅度要大很多，因为许厌看到他逐渐咧开嘴、露出所有的牙齿、然后把半张脸顺着嘴角撕了下来，剩下一个黑洞洞的口腔。

许厌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作妖，然后抬起了拳头——

一拳砸向镜面。

就在他动粗的那一瞬间，镜面里的人影倏地闪到了一旁的黑暗中去，不见了踪影。

“这是玻璃。”他得出结论。

许厌面前的“镜面”瞬间支离破碎，噼里啪啦碎了一地，露出后面一个与自己所处房间布置完全相同的杂物间，方才他看到的场景根本就不是“映射”，而是“对称”。

这哪是什么“镜子”，就是一块透明度不高的玻璃而已。

有一个与自己身高穿着相仿的人站在玻璃的另一面，伪装着自己的镜像。

“形态多变，”许厌勾起嘴角，“我懂了。”

与此同时，弹幕炸开了锅——

“操，他怎么知道那是玻璃的？”

“刚才可真的吓死我了，我还寻思有鬼呢，这个小boss夫人的线这么惊心动魄吗？”

“那不就是鬼吗……这夫人就是鬼吧？？”

“被新人主播秀到了，等等，要是他不知道那是玻璃怎么办……”

“那就是死呗，对面肯定是夫人，这是给他的考验。”

“你看他砸碎了玻璃，夫人就躲起来了，刚还在挑衅呢，哈哈哈。”

“依我看，这萌新还是未必能活着出来，不都说了这夫人无解吗，任务是治病，但我们都知道，病是治不好的。”

“别那么说，这小子有点东西啊，我觉得他能行。”

……

许厌：“夫人，没想到您会用这种阴险的方式完成监工啊。”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生命值，在短短二十分钟里，他的生命值已经下降到了200。夫人的大房阴气过重，许厌感染的猩红疫进一步恶化了，他能够明显感受到小腿里面的肌肉化了脓，骨头也逐渐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

他相信，如果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用不了一个小时，自己就会化成一滩黑水。

于是他向夫人提出了邀请——

“夫人，”许厌抬高了音调，“我已经找到了治疗猩红疫的药物，请现身吧，让我来为您祛除苦痛。”

然后他抬起一只脚，跨入了镜框，进到了对面的杂物间。

隐藏在玻璃后面的杂物间湿气更甚，天花板上的黑水滴答滴答地往下落，钻进了许厌的衣领，冰凉而黏稠。

“您不相信我吗？”许厌的声音没有展现出一丁点的胆怯，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倘若我没有想出解决方案，死在地牢里应当是我最好的归宿。因为您看，在您的地盘，猩红疫的恶化程度会越来越高，要不是为了表衷心，我根本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为您治病。”

“我都快死了，不会对您造成任何威胁的。”

说完这些话，许厌礼貌地等待着夫人的回应——第六感告诉他，夫人是会回应的。

他等到了。

-

“我在你身后。”

许厌身子一怔，他完全没想到夫人的本体不在镜像杂物间，而在自己的背后。

只有一种可能性，夫人的本体是流动的。

许厌缓缓地转过头去，原本空无一物的门口出现了一把轮椅，椅身的大部分都由一块白布覆盖住。

仅有一只惨白、骨瘦如柴的手从白布下伸出，搭在扶手上，证明轮椅上还坐着一个人。

许厌抬起手敲敲自己的脑壳，道：“能不能别吓唬人，我杏仁核控制恐惧的部分早就切了，对我没效果的。”

轮椅上的夫人：……

“还有……”许厌思酌，摊手道，“尊贵的夫人，这真的是您的本体吗？药物异常珍稀，用错人就亏大了。”

“你不是说找到药物了吗？”夫人的声音嘶哑难听，但发声源确实是在轮椅的白布之下，语气不容置疑，“现在给我。”

“想必您是知道的，”许厌一边慢悠悠地解释，一边用针筒把止痛剂全部抽出来，拿在手里，“猩红疫是从人体内部开始腐烂，所以我会将药物注入您的体内，这很好理解吧？”

对面诡异的沉默着。

“这种药物可以重塑您的组织和器官，修复骨头的创伤，让您逐渐恢复到感染猩红疫之前的样子，甚至还能使肌肤更加光滑完美，消除肌肤暗沉、细纹、瑕疵和松弛，修复和提亮皮肤，这样您就可以保持青春美貌，重拾自信……”

许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顺便拎出来一桶酒精。

直播界面的弹幕中出现了一堆省略号和问号。

“不是，他搁这儿说啥呢？”

“很难不怀疑主播在现实世界是干护肤品营销的，对着鬼都能宣传。”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节目效果拉满！”

“等等，他手里拿的不是止痛剂吗？”

“对啊哈哈哈哈，难绷，他是来给夫人治病的还是来搞笑的？”

-

更不可思议的是，夫人在听了他一派胡言后，居然还心动了。

“你是说……真能让我恢复青春？”

“童叟无欺。”许厌表情坚定的仿佛要入党。

然后他就拧开酒精桶的瓶盖，开始往屋子里泼酒精。

夫人警惕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许厌一边泼，一边说：“这是为了给您制造一个利于吸收药物的环境，您想，猩红疫在湿冷的环境里更容易蔓延，您猜怎么着，巧了，您的大房正好完美符合这些条件，我这是在抵消这种效应。俗话说负负得正……”

许厌把空桶随手一扔：“俗话说……我编不下去了。”

夫人愣了一下，随后恶狠狠道：“你耍我？”

许厌笑了一声，弯下腰，两只手分别抓着一支注满止痛剂的针筒，猛地扎向自己的小腿，药剂迅速被注空，许厌将针筒随手一扔。

“没错，我不仅要耍你，还要随地乱扔垃圾。”

-

“我去，这止痛剂是给他自己用的啊？”

“腿疼的走不了路了吧？？再不用止痛剂，估计连爬都爬不出夫人的大房。”

“原来如此，我之前还真的以为是要给夫人用的……后来看到夫人根本就不是人，还说买这有什么用！还不如买点儿防身道具。”

“话说他的积分买得起防身道具吗……”

“哎？之前买不起吧，现在似乎可以买个低劣一点的了。”

“笑死，商城除了医药品比较便宜，其他都贵死。之前不是有个大主播，那么多积分买不起吃的，在副本里被活活饿死后强制下线了！”

-

夫人轮椅上的白布猛地掀了起来，冲着许厌飞扑过去，许厌没有躲闪，屈膝抄起一块比较尖锐的玻璃碎片，硬生生将飞到一半的布料从中间切割成两部分。

然后他原地蓄力加速，以玻璃碎片为刀刃，向着轮椅上的“夫人”刺了过去。

白布本身就是为了遮挡许厌的视野，让他在主动进攻时没有心理准备，事实证明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靠近夫人时，许厌稍稍怔了一下。

没有了白布的遮盖，“夫人”整个身体都展现在许厌眼前。

她以一种畸形的姿态蜷缩在轮椅上，身体反人类地弯曲着，后背和后脑勺对着许厌，膝盖和盆骨都反向折叠着，像个可笑的人偶，搞错了正反面，然后被鬼魅正反颠倒着附身了。

杀气骤起，她蜘蛛一般手脚并用地立了起来，后脑勺仿佛开了天眼，张牙舞爪地去抓许厌。

许厌在进攻前，其实有想到这个轮椅上的“夫人”是背对着他的，因为从一开始，搭在轮椅右边扶手上的那只惨白的手，就是左手，而不是右手。

许厌思索着……“夫人”后背的心脏部分由肋骨保护，难以突破；普通人的脑干部分往往是突破点，而这个诡异的玩意儿明显就不是活人；咽喉的话……

他估摸着“夫人”脖颈的高度，向着那个方向俯冲，畸形的“夫人”还没来得及跳起进攻，就被许厌一把按在了轮椅上，他一只手挡住夫人抓过来的左手，另一只手持玻璃碎片扼住咽喉部分。

而“夫人”的另一只手也掐住了许厌的脖颈，惨白的指甲陷进他的皮肤，窒息感直接上头。

“咳咳，”许厌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夫人，您不行啊，和我这么弱的人都能僵持不下。”

他拼尽全力握住手中的大块玻璃，划开“夫人”的喉咙，玻璃已经刺进去一半了，却连半滴血都没撒出来。

反而是许厌的手心，已经被玻璃切开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鲜血滴滴答答落在轮椅上，又被暗影吞噬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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