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说话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明显又陷入了那段惊恐的回忆里，齐喑立刻坐到她身边，一边轻抚着她的背，一边引导她深呼吸，一点点平静下来。

呼吸平稳一点的杜鹃继续说：“我在施医生受伤的时候就按了安保铃，那两个人跑掉后我爬起来去看她，发现她被划到的是颈动脉，血不停往外涌着，我当时怕急了，就一边按着她的伤口一边喊救命，当时隔壁诊室的刘医生过来看到我们这样也吓到了，他马上帮我往外抬施医生想送去手术室，可是刚到走廊时，施医生就……”

杜鹃说不下去了，她闭上眼，眼泪流了下来。

后面的事任长风已经知道了，一部分人仍在试图挽救施医生的生命，一部分人想围住杀人犯不让他逃脱，但慌乱之中关键人物梅舒已经抱着孩子跑掉了。

齐喑无声地安抚着杜鹃，这种失去朝夕相处的同事的悲痛，她前几天刚刚品尝过，太明白此刻没有什么语言能够真正起到安抚的作用，能消除伤痛的，或许只有时间。

这时郭海纯敲门进来，报告外围工作已经结束，可以收队了。

任长风和齐喑将杜鹃交给元卜照顾，带着治安组和技保组返回滨佳所。

路上，齐喑看着雨过天晴的天空，不禁发出了疑问，“滨佳的治安这么差吗？”

开着自动驾驶模式的任长风伸出手掐齐喑的面颊，恶狠狠地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齐喑拍开他的手，“没听清就不要做这么幼稚的行为。”

任长风收回手，“治安系统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护社会秩序，人人都乐善好施、友好互助的话，我们不就失业了？”

齐喑抓住他话里的漏洞，“这么说来，犯罪行为的出现是你们维系这份职业的前提，那你应该不排斥高犯罪率啊。”

任长风狠拍了齐喑的头一下，“瞎说什么呢。如果乌亚源真的能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也可以做别的工作啊，我只是根据基因判定被分配到治安所工作而已，又不是非干这一行不可。”

“再者说，”任长风又道，“什么叫你们啊？老段说了，为你申请任命治安官的报告已经交上去了，很快你就不再是辅助了，也要独立办案了，滨佳的每个案子都会和你有关系，别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总说你们、你们的，让老段听到他会不高兴的。”

齐喑呆住，“啊？”

这件事她完全不知道，她在总部没日没夜地干了七年，什么都没得到，在滨佳所还不到一个月，居然就要有质的变化了。她揉着被打痛的地方，半天才道：“喔……”

任长风看过她的简历，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人生，玩的不就是刺激，谁能预料到谁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会有什么样的际遇。

齐喑看向车外，强行转换话题，“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生病的孩子，应该跑不远吧。”

“这是商业区，属于公共区域，监控多着呢，就算她再能跑，也躲不了多久。”

“没有身份卡的孩子……这种情况多吗？”

任长风摇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听说。一个女人怀孕后，如果不想生或者不想养，完全可以交给社会抚育系统，这样产生的社会抚养者也都有身份卡啊，和由父母亲自养育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我完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会让一个孩子没有身份卡，真的，完全想不出来。”

齐喑小小声地道：“有没有可能……是乌亚源以外的人呢？”

任长风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齐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欧兰德人？”

齐喑刚要说话，只见任长风大手一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只得把那个已经到了嘴边的“对”字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任长风觉得齐喑刚刚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以为迷途之壁是摆设吗？秘境之海是摆设吗？我们的日常巡查是摆设吗？欧兰德人根本进不来！而且，”他的脸上带上一点嫌恶，“欧兰德人骨子里就带着邪恶，身上都恶臭无比，你以为我们的鼻子都是摆设吗？”

齐喑愣了好几秒才勉强扯扯嘴角，又立刻将头转向窗外，“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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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组人浩浩荡荡地回到滨佳所时，张天佐和林森的第一次讯问笔录已经新鲜出炉了。

林森将笔录同步给每个人，“这位杀人犯先生可厉害了，他的基因判定是S级！我第一次见到S级的人啊，没想到居然这么凶残。”

任长风指指正在看笔录的齐喑，“她的判定也是S级。”

正在啃苹果的林森僵住，嘴里的苹果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好远。

张天佐等人正要来膜拜齐喑，换下丧服、正在补妆的姜婉婷举手，“我的判定也是S级，因为可以进入总部工作的最低级别就是S级。”

张天佐一众人等：“……”

任长风看着他们呆傻的模样更衬托出人家S级的睿智，简直不忍直视，“干嘛呢这是，光靠发呆就想领薪水啊？都干活去！”

张天佐等人下意识立正敬礼，“是！”

“……”

任长风愈发觉得这帮人傻得无可救药。

被任长风难以言喻的眼神伤到的众人灰溜溜地滚去干活，张天佐刚坐下就想起来，嗯？好像他才是代理组长来着？不，没事，不重要，他偷偷双手合十，祈求圣主保佑老大千万别想起来他已经不是组长的事了。

迅速看完笔录的齐喑发现问题，“这个纪清什么都没说啊。”

林森摊手，“对，就是什么都不说。最近审的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嘴硬，往那一坐，就是沉默，无论你在这边说什么，是威逼利诱还是连哄带骗，嘴皮子都快磨出火星子了，哎，人家就是闭嘴就完事了，脑子都不带动一下的。如果不是面部识别系统确认了他的身份，和诊所那边的就诊信息对上了，连他是谁我们都不知道呢。”

任长风皱眉，“他是智越集团的高级工程师？”

“对对对！”张天佐疯狂点头，“而且即使是在智越集团这种传说中的天才聚集地，他的履历也是相当的光辉灿烂，好像我们现在用的几个大系统都有他参与呢。”

任长风的眉头越拧越紧。

前有□□的顶级明星顾冽，后有伤人至死的智越集团高级工程师纪清，这些高判定的人到底都怎么了？他瞄了一眼齐喑和姜婉婷，这两个不会也有什么问题吧？

任长风和齐喑获取的询问笔录也同步给了众人，郭海纯看完道：“这个梅舒和婴儿就是纪清的突破口吧，没抓住他们之前，这个纪清估计还是什么都不会说。”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监控那边还在抓紧排查，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跑不了多远，应该很快就能抓到。”张天佐说着将梅舒的信息投到显示屏上，“梅舒和纪清确实是正式登记过的伴侣关系，而且是六年前就登记了的，但是，问题在于，这六年间他们并没有生育记录，没有自己生育的记录，也没有交由社会抚育机构生育的记录，所以，这个杜鹃护士说的他们抱着的那个婴儿是从哪来的？”

郭海纯叹气，“这么看来，人家施乐医生的怀疑不是没道理啊，只可惜啊，这么好的一个医生。”

林森嘟囔，“所以说，好人不长命，施医生是一个，”他指指陆佳陶曾经的工位，“这也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任长风将手边的纸揉成团扔向林森，“闭嘴吧你。”

林森手一伸接住了纸团，嚷嚷着，“老大，总得让人说几句真话吧，要不哥儿几个都要憋死了。”

任长风横了他一眼，“在这儿说几句就得了，出了这里谁都不许胡说八道。”

林森将纸团丢进垃圾桶，嘿嘿一笑，“我知道，放心吧您哪。”

张天佐调出施乐诊室内的监控视频投到显示屏给大家看。和杜鹃的描述基本一致，看到纪清划在施乐脖颈上的那一刀时，纵使众人早已知道这一刀的存在并十分了解它造成的结果，但仍然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姜婉婷难得开口评价一次，“……就算是过失，这一刀也未免太准了点……”

张天佐不住地点头，感觉纪清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自由活动的机会了。

齐喑在自己的显示器上调出这段视频，反复观看纪清、梅舒恳求施乐医生先看病时的表现，关心孩子是真的，着急看病是真的，但努力掩盖的畏缩和恐惧也是真的。

S级评定，智越集团的高级工程师，为什么会到滨佳这种外城区域来求医？那个孩子是哪来的？为什么没有身份卡？他们又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真的……和欧兰德……没关系吗？

这时郭海纯突然道：“找到了！梅舒现在正从区中心沿鞍永路向佳北行进，步行，她换了一套衣服，确认婴儿和她一起，没有其他同行人。”

“佳北？”林森茫然，“他们在滨佳没有住所，这个我已经确认过了啊。”

“先别管那个了。”任长风站起来，“海纯继续跟踪，同步梅舒定位，姜婉婷留下配合。其他人现在都去围捕梅舒，注意尽量不要伤到她，还有那个婴儿，必要时刻允许反击，如对方有异常举动，以保护婴儿为优先！”

“是！”

姜婉婷看着齐喑跟着这群男人一起整装出发，心里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不过转念一想，齐喑以后是要一直留在这里的，她再过几个月就要回总部工作了，又觉得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