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看了他半天，笑笑，“行，你想听，那我就说。”他动了动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审讯椅上，“是我强迫她的，怎么了？但话又说回来，我们是伴侣，正式登记过的伴侣，那怎么能叫强迫呢？太小题大做了，那是我的权利，她的义务，否则我们登记干什么呢？”

林森想说话，却被任长风按住，他看向任长风，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纪清眼神慢慢染上一丝癫狂，“第七次流产后梅舒就不让我碰她了，她说她不想要孩子了，不想再流产了，不想再让我们的孩子见不到这个世界就要离开了。那怎么行？这是我们的梦想啊，我们计划了二十年的梦想，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弃呢？她是不想让我碰她，可是她毕竟是个女人啊，怎么可能抵抗得了我？我再文弱，也是个男人，比她强壮，不是吗？

林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畜生。

纪清看着他笑了，“你还年轻，还没体会过那种自己的血脉流传下去的美妙感觉吧？”

林森咧嘴，露出两排白牙，“谢谢，不想体会。”

任长风道：“为了感受这种美妙，所以你们这次没有做基因检测。”

纪清点头，“是啊，基因检测都夺走我七个孩子了，我还会去第八次？当我是傻的吗？”他靠在椅背上，极度地放松舒适，“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要由人来打破。任何阻挡我梦想实现的规矩，都只是废话而已。”

任长风闭闭眼，又睁开，“梅舒前七次流产，都是因为胎儿基因检测异常，七次，无论你们的状态是好是坏，是调整前还是调整后，全部检测结果都是异常，你就没考虑过是你们的基因有问题吗？”

“我和梅舒的基因有问题？”纪清哈哈大笑，“我和梅舒的评定都是S级，我们都是智越的高级工程师，全乌亚源现在最普及的智能系统都是我做的，你一个外城小小的治安官居然质疑我们的基因有问题？你不觉得可笑吗？哦，不，以你的评定级别，你可能都感觉不出来这件事哪里可笑。”

林森额头的青筋直跳，任长风却很淡定，“我虽然评定级别没你高，但至少还是知道基因结合的结果和单个基因表现出的质量没有必然联系这种常识的。梅舒七次怀孕胎儿基因检测都异常，就说明你们的基因结合存在一定缺陷，你现在执意生下第八个孩子，考虑过这孩子身上如果出现任何问题该怎么办吗？”

纪清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那是我儿子，我当然会考虑，我已经有足够的存款保他一生衣食无忧，就算不出去工作也完全没问题。我和你不一样，不要用你的思维方式来推测我的行为。”

任长风点点头，“当然，鉴于我的身份，我也不会那么做。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说你有能力保你儿子一生衣食无忧，这个我当然相信，我也确认过你的资产状况，你确实有资格说这句话。但是，你考虑过你儿子的感受吗？”

纪清一愣，“什么感受？”

任长风继续道：“你确定，你儿子愿意带着先天性的残疾，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智力上的，你确定他愿意带着这样的残疾来到这世上，并且带着这个永远都摆脱不掉的残疾走完一生吗？”

纪清坐直身体，强调，“那只是一种可能！胎儿基因检测的结果只是一种可能性！他不一定会有残疾啊。”

“那，如果这种可能性成真了呢？七次检测都异常，你用你那S级的脑袋想一想，成真的可能性有多大？”任长风笑笑，“现在孩子已经生出来了，目前看不出残疾的迹象，但是你也知道，有一些问题是要在他长大以后才能看出来的，例如，他能不能正常走路，能不能正常思考，能不能正常说话，能不能正常生活。当他逐渐长大，如果他的残疾也逐渐显现出来，在这个先天残疾率极低的乌亚源，你觉得你儿子要怎么活下去？”

“我可以……”

“不，我错了。”任长风打断他的话，“我错了，是我想多了。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他微微前倾身体，真诚地看着纪清，“你儿子，没有身份，他没有身份卡，根本见不了光，他根本见识不到这个世界有多精彩，他只能生活在你给他准备的小黑屋里，吃着你给他准备的食物，看着你允许他知道的信息，过着你给他安排好的生活，他没有自己的人生，也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他只是你圈养的一只猪！还是一只先天残疾的猪！”

“你！你胡说八道！”纪清眼睛都红了，他拼命想挣脱束缚带，却只是徒劳无功。

相较于纪清的激动，任长风则平静多了，他挠挠头，突然想起来，“哦，你刚才说以我的基因评定理解不了哪里好笑的那句话，”他微微一笑，“你儿子应该也理解不了。”

“你王八蛋！畜生！你不是人！畜生！畜生啊！”纪清出离愤怒，再顾不得高知人群的体面，不停地骂着脏话，挣动得束缚带都哗哗作响。

任长风啧啧两声，“到底是S级的人，连脏话也只会这么翻来覆去的几句，一点新鲜感都没有。”说罢，他站起来，嘱咐完林森让纪清签字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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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保组的各种鉴定、检测报告不断送过来，治安组这边一边整理着审讯笔录一边起草着结案报告，事实清晰，证据确凿，元氏儿科诊所过失伤人至死案已进入收尾阶段。

这时段瞳又叼着烟溜达到治安组，看着他们做扫尾工作。

“这就结了？”

“嫌快？”任长风看他，“那我们再办两天。”

段瞳拍了他脑袋一下，伸头看他们的报告，“过失伤人，一死一伤，非法拘禁，强迫怀孕，规避基因检测，这至少四十年□□啊。”

任长风闻着烟味皱眉，“你这怎么又抽上了？”

段瞳就不懂了，“你一个同样抽烟的人怎么好意思嫌弃我的？”

任长风自我感觉良好，“跟你比，我那哪叫抽烟啊，我那就是闻闻烟味儿。”

段瞳只当没听见。

任长风笑笑，“怎么，又遇到难事了？”

段瞳啧了一声，“你们上午抓人，下午就有人来捞人，啰里啰嗦的，这才刚送走，烦死了。”

任长风在滨佳所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来治安所捞人这种事，“捞谁？”

段瞳冲着他的结案报告努努嘴。

“纪清？”

段瞳点头。

“谁要捞他？”

段瞳笑了，“你是不是傻，除了他老板，还能有谁想来捞一个杀人犯啊。”

这任长风是真没想到，“智越集团的老板？！”

“那倒不至于，他还没重要到那个程度，只是他部门的头儿来了而已。”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任长风只能把话说明白，“你同意了吗？”

段瞳无语，拍拍他的脸，“我要是同意了，你还能这么写结案报告吗？”

任长风嘀咕，“我写完了你不是还能改么？”

段瞳装没听见，低声道：“鹤南刚出事，你以为总部那边能就这么善了？”

任长风神色一凛，“……老狐狸。”

段瞳笑，“你还嫩着呢，学着点吧。不要脑子里只有办案、办案、办案，也想点别的。”

任长风撇嘴，“麻烦死了，有想那个的功夫我宁愿多办两个案子。再说了，有你想着不就够了，这种事哪需要那么多人琢磨？纯属浪费生命。”

段瞳真是恨铁不成钢，“我管得了你一时，还管得了你一世吗？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必须想！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想！”

任长风应付地哦了一声。

段瞳又问：“那女的呢，打算怎么处理？”

任长风想了想，“我们反复看了监控，这起事件属于突发事件，梅舒只是抱着孩子逃跑，并没参与实行，伤人致死与她无关。而且在强迫怀孕生子这件事上，她属于被害人，整体上这个案子和她就没什么关系。我们准备等纪清移送起诉了就放了她，把小孩也还给她，让她带着去做基因检测、注册身份卡，希望小孩能正常成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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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越集团的人在段瞳这没得到想要的结果，索性直接去找段瞳的顶头上司——首席治安官李闻珂，却吃了闭门羹。

智越集团的人赶到治安总部时，已是下班时间，李闻珂的双胞胎秘书一起微笑回复，“请您现在提交预约，如果预约通过，明日工作时间再来拜访。”

明天？明天怕是纪清都要移送起诉了。

智越集团的人不甘心，实在联系不上李闻珂，只能想方设法联系到他的秘书长龙华，龙华的回复和双胞胎一致，现在提交预约，如果通过，明日再到治安总部拜访。

智越集团的人无法，只得向上汇报。

一刻钟后，龙华接到了一通难得的通讯，恭敬地道：“越伯父，久疏问候，不知您老近来身体可好？”

经过一段长长的寒暄，龙华颇有些为难，“越伯父，我们首席最近心情不好，每天上班都是强颜欢笑，就下班之后才有一点喘息时间，您看，我实在是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再去打扰他……是，就是于家顾冽的那个事，治安系统也受到了牵连，我们首席现在只是代掌，还出了这样的问题，真的是很头痛……是，您说的我都了解，知道您是看着我们首席长大的，当然也感谢您体谅他的难处……”

对方又说了一通长篇大论，龙华不停地应着，最后说了半天要去登门拜访、当面赔罪的话，这段通讯才算告一段落。

李闻珂撑着头看着他这十几分钟的社交辞令组合拳，确定他挂断了通讯，才道：“合着你都是这么败坏我的名声的？什么心情不好，还强颜欢笑，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龙华收线转身，面无表情地将智脑递给他，“是我能力不足，无法更好地组织语言，那我现在就替您回叫越南平，请您现场教学。”

李闻珂立刻认怂，“别别别，那老头子每次说话都是又臭又长，半天都不说重点，麻烦死了。”

龙华收回智脑，“他的人明天会来登门拜访。”

“这就对了嘛，明明有事可以在工作时间说，为什么要挑工作以外的时间呢？你看，就是因为他们还堵在秘书室门口磨磨叽叽不肯走，害得我到现在都不能下班。”

“越南平说这件事可能不太适合在工作时间、工作场合说，本想约您单独一叙。”

李闻珂摊手，“那我可能也不太方便听。”

龙华轻轻弯弯嘴角，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有两章进入高审了，等都过了再发吧，今天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