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区的圣爱礼拜堂泊车场,李闻珂下了专列,步行走过长长的林荫道,经过广场中昼夜不停喷水的历代圣徒雕像,在礼拜堂紧闭的正门前站住。
负责把守的真理部护卫缓缓打开那两扇巨大的门扉,李闻珂走进礼拜堂,身后的大门又缓缓闭合。
圣爱礼拜堂是乌亚源最大的礼拜场所,其中的主礼拜堂足以容纳上千人同时聆听圣徒的教诲并进行祈祷仪式。
时间已近傍晚,但鲜少开放的主礼拜堂并不昏暗,夕阳的柔光透过数扇画着圣主引导乌亚源人民建国时发生的多件重要事件的彩绘玻璃照射进来,使得巨大的主礼拜堂少了一分肃穆,多了一分温情。
在主礼拜堂的尽头,一个人正站在圣主雕像下祈祷。
李闻珂缓步经过一排排座椅,在那个祈祷的人身后不远处站住,垂首闭目,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祈祷结束的李闻珂睁眼,看到同样已经祈祷结束的圣徒正慈爱地看着自己。
圣徒微微抬手,李闻珂弯腰轻轻行了吻手礼,礼闭后,他站直身体,“承蒙您今日在此召见,是我的荣幸。”
圣徒握住他的手,“我看到了你们抓捕南平的视频。”
李闻珂垂眸,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与挣扎,“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是我考虑不周。”
圣徒叹息一声,“智越集团在这半个世纪以来对乌亚源颇有贡献,南平又一手创建了基检局,如今落到这个地步,不光是他的落魄,也是我们的难堪。”
李闻珂愈发愧疚,“您说的是,事情也确实超出了我们的预想。我们原以为这只是个别基检局工作人员以权谋私,万万没想到会牵扯到越伯父身上。若不是这么多优质胚胎被强制流产一事过于耸人听闻,而这事又极大地损害了圣主教义和圣徒真言的权威性,我们也不会追查到这个程度。”
圣徒拍拍他的手,“我当然知道你用心良苦,只是这种形式影响实在是太不好了。行事如此鲁莽,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李闻珂看着圣徒,欲言又止。
圣徒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李闻珂顿了几秒,压低声音道:“其实在召开发布会时,我们收到的反馈信息不只是公布出去的那些……”
圣徒一愣,“还有什么?”
尽管圣徒说了主礼拜堂里只有他们二人,但李闻珂仍然是做戏做全套,说了一声“请恕我无礼”后,便上前一步凑在圣徒耳旁低语了几句。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圣徒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待李闻珂说完话后恭敬地退回原位的时候,圣徒仍然呆了几秒,才又握紧李闻珂的手,“我一直都说,所有的首席里你是最有大局观的,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李闻珂一脸愧不敢当,“虽说都是为了乌亚源,但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确实是我能力不足,即使您不召见我,我也想着来向您请教该如何收场才好。”
圣徒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慈爱,“你的忠诚与优秀圣主都看得到,圣主必定会更加垂爱于你。这件事说到底是越南平背叛了圣主、背叛了乌亚源、背叛了我们对他的信任,你是为国除害,这怎么能怪你呢?”
李闻珂还要说什么,圣徒拍拍他的手,“放心做你该做的事,我们都相信你的能力和分寸。”
正事说完,李闻珂和圣徒又寒暄了几句后很快告退。待他走出主礼拜堂的大门,凡甄从圣主雕像后走出来,面露不悦,“这和我们预定的不一样。”
圣徒脸上没有了慈祥的笑意,他在凡甄耳边低语了几句,凡甄看着李闻珂离去的方向眼露狠意,“他知道的倒是多。”
圣徒也脸色阴沉,“归根到底还是要怪越南平那个废物。”
越南平的罪行已经公诸于众,神仙难救,凡甄不愿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李闻珂及时收手,还算聪明。”
圣徒有点担心,“可是这样他就有我们的把柄了。”
凡甄不以为意,“李家要变天了,区区一个李闻珂还不足为惧。况且,这几年他也算得上谨言慎行,拎得清轻重,大概也想给自己留条后退,不会作死的。”
圣徒也瞥了一眼门口,“但也要加强对他的监控。”
凡甄笑笑,“那是自然。”
圣徒又愁了起来,“那我们的事怎么办?我手里还有不少等着换器官的订单呢。”
凡甄眼神阴鸷,“只是废了一个越南平而已,又不是整个基检局都垮了,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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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苑二楼书房,李名一的脸色也不好看,“他这是想干什么?”
李闻涵坐在沙发上,交叠双腿,悠闲地喝着茶,“他想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控不控制得住局面。”
李名一可做不到像他这么轻松,“他选在这个时候得罪越家和基检局,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李闻涵放下茶杯,轻飘飘地道:“你要是这么控制不住情绪,就算有着我们和龙华的支持,也只能一直做太子了。”
李名一的祖父有三个儿子,长子李安川育有李闻睿和李闻珂两个儿子,次子李安道育有李闻涵和李闻清一子一女,三子李安治只育有李闻言一个儿子。和李闻珂一样,李闻涵、李闻清和李闻言现在也都在李家产业身居要职。虽然李家和其他大家族一样,一直奉行长子继承制,如今李闻珂也只是依前代家主李闻睿的遗嘱要求代掌,但李闻珂声名在外,拥趸无数,暗地里被戏称为太子的李名一心里一直打鼓,时刻都有被废黜的恐惧。
李名一闻言一滞,不愿得罪支持自己掌权的李闻涵,只得收敛怒气,服软道:“二叔,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闻涵笑笑,“治安系统现在如日中天的声望与闻珂对外的强势表现有着很大的关系,他这几年明里暗里打压了不少人,如今打压越家也不算意外。看看越南平干的那些蠢事,我倒觉得闻珂做得不错。”
李名一不敢明着和李闻涵唱反调,只得咬咬嘴唇,道:“我当然知道三叔做得对,只是这个时间节点……”
李闻涵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觉得他是在为你树敌。”
李名一不想说得这么清楚,“也不是……”
李闻涵又端起茶杯,轻呡一口,“我说了,这件事是福是祸,不是看闻珂的表现,而是要看圣徒和真理部的态度。”
李名一觉得他的判断标准有问题,“但圣徒很少在这种事情上出面表态啊。”
这时李名一和李闻涵的智脑同时响起,李闻涵并不理会,李名一则立刻拿起来,看完道:“圣徒表态了……”
李闻涵摆出一副期待的样子,“怎么说?”
李名一悻悻道:“圣徒强烈谴责了越南平的行为,要求治安总部作为守护乌亚源最英勇的战士应当严查此案,并依法处置。”
“很少表态的圣徒表态了,虽然将这件事定性为越南平的个人行为,但治安系统确实有力地打压了智越和基检局,”李闻涵看着李名一,“我的太子殿下,您还等在什么呢?”
这个发展确实出乎李名一的意料,他有些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办?”
李闻涵毫不遮掩自己的惆怅,“当然是为闻珂庆功啊。”
李名一立刻道:“我马上就去安排。”
看着李名一匆匆忙忙地去安排庆功宴,李闻涵端起茶杯掩饰唇边的笑意,将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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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家宴,龙华自然不适合出席,同样不想出席的李闻珂却没有这样的自由。
李闻珂委委屈屈地看着龙华,“你就不能当作找不到我吗?”
龙华也无奈,“您这么不想看到我就不能随身带着智脑吗?”
李闻珂撇嘴,“我才不想天天被狗链子拴着。”
天天被狗链子拴着的龙华:“……”
见李闻珂还赖在沙发上磨蹭,龙华不得不上前强硬地拉起他,“躲是躲不过去的,快点出发吧,您已经迟到了。”
李闻珂一边被龙华推着走,一边还回头可怜兮兮地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一起感受一下我的痛苦。”
龙华把他塞进专列,设定好静心苑为目的地,又冷酷地关上门,“不好意思,我今天没有加班计划。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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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闻珂不喜欢家宴,或者说,不喜欢需要由他来主持的家宴,所以在李闻睿去世后,他将家宴的频率从不定期举行改为每年两次,一次是跨年夜,一次是李名一的生日。这次由李名一突然召集的家宴主题,他自然是猜得到,只是,这不代表他喜欢应对。
作为最后一位到场的成员,没有人对李闻珂表示不满。李名一直接离席到餐厅门口迎接李闻珂,拉着他的手入席,“闻珂,怎么这么晚啊,这是给你办的庆功宴,你怎么能迟到这么久呢?手下人有在好好做事吗?”
李闻珂还没说话,李闻涵先轻斥道:“名一,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叫三叔。”
李名一冲李闻涵吐了吐舌头,对李闻珂笑道:“三叔。”
李闻珂摸摸他的头,在主位坐下,“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管家替李闻珂布好餐具,倒好酒。
餐桌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坐次,李闻珂主位,左手边依次是李名一、李名琪,右手边是李闻涵、李闻清和李闻言。
其他人只是微笑表示理解,李闻涵道:“知道你今天很忙,晚一点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