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龙华又道，“你太娇惯他们了。”

李闻珂仰靠在椅背上，只觉得疲惫，“他们幼年就失去了父母的庇佑，我再不对他们好一点，他们岂不是太苦了，哪里还像是李家的子弟。”

龙华不敢苟同他的教育方针，“以名一少爷和名琪小姐的资质，严加管教尚有成材可能，像你这样一味引导不忍苛责，长歪倒也不算意外。”

李闻珂腾地坐直身体，愤愤不平，“你现在分析得这么头头是道的，倒是早点说出来让我有机会改正啊。”

龙华很无辜，“我这是从结果推原因，猜测而已。”

李闻珂听完顿时泄了气。是啊，龙华也没养过孩子，就算博闻强识，大概率涉猎范围里也不包括儿童心理学吧，但他还是有气无力地点点龙华，“注意你的立场，连你都否定名一的话，他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龙华看着一脸倦色的李闻珂，抿了下嘴角，“我会为我的立场负责，所以，我已引咎辞去名一和名琪的第一监护人身份。”

李闻珂茫然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龙华垂眸，“十分钟前，三家鉴定机构同时公布结果，从姜婉婷体内取出的胚胎与李家提供的李名琪基因样本构成母子亲缘关系，同时公布了胚胎的Y染色体提供者为顾冽。”

李闻珂愣愣地听他继续说着，“圣徒随即对此事发表了看法，认为李名琪强制姜婉婷进行人体代孕的行为会使全乌亚源的女性陷入危险之中，这是对人权的极大践踏，是违背圣主教义的罪恶行为，必须予以严厉的惩罚并从此禁止，而李名琪以及李家应当为此恶行付出代价。”

“继续。”

“就这些。”

“完了？”

“完了。”

李闻珂起身走到龙华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我是想听你说这些吗？”

龙华并不看他，“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李闻珂提醒他还应该知道什么，“你说你辞去第一监护人的身份了？”

“哦，”龙华仿佛这才又想起什么，“我以第一监护人身份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宣布李名琪在彻底悔过前，不得外出，不得社交，同时，我将以全部个人财产对姜婉婷进行补偿。此外，”他顿了一下，“我递交了辞呈，辞去治安总部首席治安官秘书长和李家管家之职，待闻睿先生的遗嘱执行完毕后，我将离开乌亚源，以消除此次事件的不良影响。”

“还有吗？”

“没有了。”

李闻珂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点点头，松开他的衣领，轻轻拍拍他的脸，“行啊，学会自作主张、先斩后奏了啊。”

龙华的视线还是看向地面，“这是对你之前提出的处置方案的落实。”

李闻珂气乐了，“是，我知道，但是，那是只适用于我的处置方案，和你有什么关系？”

龙华依旧看着地面，“这是将事件影响降到最低的方式。”

李闻珂靠在办公桌上看着他，“就是由你来承受这一切后果？”

“是。”

“哦。”李闻珂点点头，“那就是对我没有任何影响了？”

“是。”

“所以，我现在还是李家家主和首席治安官，权力没有缩水，是吗？”

“是。”

“好，既是这样，”李闻珂笑笑，“我以李家现任家主和首席治安官的身份决定，驳回你的全部申请。”

龙华猛然抬头，震惊地看着他。

“终于舍得抬头了？”李闻珂看着他笑，“知道这个处置方案为什么不适合你么？”

龙华老实地摇头。

李闻珂哈哈大笑，“因为你没有决定权。这就是家主的地位和权势，可惜，你主动放弃了。”

是夜，李闻珂以个人名义再次公布处置方案，对龙华先前公布的所有条目全部驳回，重申李家对圣主教义以及圣徒真言的信奉与拥护，并对姜婉婷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同时宣布李名琪将终身幽囚在静心苑，不得外出，不得社交，剥夺顺位继承权；恢复姜婉婷的治安总部工作人员身份；李闻珂将以现有全部个人财产补偿姜婉婷；李闻珂将在卸任首席治安官后离开乌亚源，永不返回，以儆效尤。

这一夜，除了首席治安官办公室中的这两人，所有乌亚源人都有了一种突如其来的风雨飘摇之感。各种算计层出不穷，几番争吵愈演愈烈，不同势力蠢蠢欲动。

圣徒和凡甄万万没想到，原本他们是想利用这件事逼迫李闻珂提前卸任，没想到李闻珂破釜沉舟，彻底囚禁李名琪，还用全部身家和未来在乌亚源的居住权迅速平复了民众刚刚燃起的怒火，甚至还博得了不少人的同情，毕竟，李名琪即将成年，完全可以行为自主，而身份微妙的李闻珂只是管教失职，却背负了最沉重的惩罚。

凡甄都在感叹，没想到李闻珂这人对自己下手也这么狠。这种人如果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将是最强大的后盾和助力，只可惜，并不是，那就不得不除，否则必成后患。

——————————————————

齐喑再睁开眼睛时，旁边坐着的不是那个大叔，而是正看着自己的李闻珂。

两人就这么对视良久，齐喑扫了眼他的手臂，看不出异样，“你的伤？”

“问题不大，就快好了。”李闻珂拉起袖子，露出一点里面缠着的绷带。

终于亲眼见识到活蹦乱跳的李闻珂，齐喑松了口气，“那就好。”

“现在重伤的是你不是我。”李闻珂笑笑，“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样保护我。”

“也不算保护吧，就是本能反应。”齐喑想想，“只是，如果有时间选择的话，我可能还是会这么做，毕竟，你很重要。”

李闻珂并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但还是顺着齐喑的话问，“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

齐喑没有犹豫地回答，“对这个世界来说，是的。”

“好吧。”李闻珂不想和她讨论生命价值能否比较的问题，而是笑道，“那现在我欠你一条命，你希望我怎么偿还？”

齐喑想了想，认真地道：“让那个大叔不要再叫我小丫头，我不小了。”

李闻珂有点意外，但还是非常理解齐喑的感受，忍笑点头，“好的，我会告诉他的，但是他听不听我就不敢保证了。”

齐喑也没奢求成功，“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大，万一他听进去了呢。”

李闻珂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我以为你会提上次的事。”

“上次的事？”齐喑想了一秒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还没想明白你到底在顾虑什么，等我想明白了一定会说服你的。”

李闻珂提示，“你放弃了唯一一次能要求我做事的机会。”

齐喑眨眨眼，“还可以提这样的要求吗？”

李闻珂欣然点头，“当然，用你的话说，我的命还是挺值钱的。”

齐喑的眼珠转了转，最后还是撇撇嘴，“那算什么机会，不过是把我的意愿强加于你罢了，没意思，我不干。”

第一次是齐喑没想到，还可以理解，这次经过他的提醒，齐喑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李闻珂不能说不惊讶。他越是了解欧兰德的状况，越是明白他的留下与支持对于齐喑存活几率的影响，他就越是惊讶，不禁再次确认，“你确定？”

齐喑叹气，“确定啊。你愿意帮忙，我活下来的几率会大很多，这也是我在努力争取你的原因，但是，前提是，留下与否，支持与否，都要由你自己来做出决定。”说着，她又生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不能强迫你背负我的命运，就像我不想你以后因我而后悔。而且，别说你有能力影响千千万万人的生活甚至生命，就算你是个和我一样的普通人，你的生命也不该由别人来决定，那对你太不公平了。”

李闻珂重复她的话，“公平……”

如果不是抬手这个动作一定会牵扯到伤口，齐喑真的很想挠挠头，“我知道大家都在念着公平公平公平，念了上千年，人类都换了多少个世代了，科技都发展到可以左右人的阶级了，但还是没能真正实现公平。也许公平只是一种想象吧，根本实现不了。但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在我能影响到的范围内，我还是想尽量做到公平。”说完，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这个想法很可笑，是不是？”

一抹柔和的笑意在李闻珂唇边缓缓化开，“嗯，是有点可笑。”见齐喑肉眼可见地窘迫，他接着道，“但是，这并不妨碍它成为你为之努力的目标。许多伟大的成就在设想之初看起来都像个笑话。”

窘迫在宽慰下散去，齐喑想起井泽给她念的报道，“姜婉婷的事就这么解决了？”

李闻珂点头，“圣徒真言会转化为立法，不管以前有多少人这么做过，以后还有这个想法的人都要考虑到这么做的后果了。”

齐喑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听到的信息，“所以……姜婉婷不是唯一一个有这种遭遇的乌亚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