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甄看着面前丰盛的食物，“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错估了你。”

李闻珂笑笑，“你没有错估，我确实对权力没有兴趣。”

凡甄抬眼看他，满脸鄙夷，“如今你我身份互换，现在我是阶下囚，又是在这种地方，你还有必要立这样的人设么？”

李闻珂摊手，一脸真诚，“真的，我确实对权力没兴趣，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才出手。”

凡甄的眼神里写满了不信。

李闻珂轻叹，脸上的真诚变为无奈，“但是，我只是对权力没兴趣，又不是对生死无所谓啊。”

凡甄想起自己硬塞给李名一的那把枪，那把应当射向李闻珂却愚蠢地射向了龙华的枪。枪最后不知所踪，但是，凡甄知道，枪里少了一颗子弹，他还知道，从那一夜起，乌亚源变天了。

往事历历在目，凡甄怔了半晌，最终还是垂下了头，不愿再面对这个唯一来送自己最后一程的人。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是自己逼着面前这个男人把一招死棋转为一步活棋，然后搅乱了乌亚源这一池死水。

如果没有当时的意气之争，静静看着李家权力交替，死棋还是死棋，那会不会他现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真理部部长，翻云覆雨、万人敬仰？

错算一步，满盘皆输。

凡甄端茶送客，李闻珂识趣道别。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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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幽囚所，李闻珂没有直接上专列，而是抬头看着洋洋洒洒的雪花从空中慢慢飘落，落到掌心，随即消失不见。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艾真撑伞过来为他挡雪，“首席，您不看完执行吗？”

李闻珂笑笑，“他应该不想我看到他最后的时光吧。”

艾真小声道：“他罪有应得……”

李闻珂揉揉他的头。

凡甄确实罪有应得，但是，即使是嫉恶如仇的艾真，想到有一条生命即将逝去，也无法做到毫无挂碍地拍手欢庆。

这一丝悲天悯人的情怀让艾真此刻心情复杂，也但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情怀，才会让他当初无比坚定地站在李闻珂的身后，亲手掀翻了真理部的统治。

感受到李闻珂无声的安慰，艾真吸了吸鼻子，决心抛弃自己那点小情绪，振作一点，一一汇报刚刚收到的消息，“艾诚说圣徒那边已经按照我们的要求做完致辞了，全境的跨年派对都已正式开始，于首席娱乐安民的想法颇有成效，各区治安官严阵以待，平安度过今晚问题不大。”他顿了一下，“明天十点，我们将正式启动本源计划，开始向民众逐渐渗透欧兰德是乌亚源发源地的信息和圣主的赦免的真相。”

李闻珂点点头，看着艾真笑，“今天我这里的工作结束了，你回去帮艾诚分担一些吧。有事随时联系我。”

艾真一愣，“您呢？不去参加派对吗？”

李闻珂接过伞，带着艾真走向他停在专列后方的车，“我想一个人静静，就不去了。”

艾真急忙道：“那我陪着您！”

走到车边，李闻珂拉开车门，将艾真塞进去，“龙华布置的人一直没撤吧，我这边没问题的。你回去帮帮艾诚，他也很辛苦。”说着，他笑笑，“如果今晚无事发生，本源计划的阻碍就不会太大，这场战争才算真正进入尾声。”

“可是齐喑他们都不知道还有本源计划……”艾真还想挣扎，李闻珂已经设定好自动驾驶模式并按下启动键。车子启动，缓缓加速驶向治安总部，话只说了一半的艾真忍不住回头看着夜色灯火之中，巨大纯白的幽囚所前，李闻珂一个人撑伞站在雪中，面目模糊，寂寥非常。

首席也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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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囚所地处偏僻，四下无人，李闻珂撑伞在雪中站了很久，看着雪花一点点覆盖住地面，加上全然纯白的幽囚所，此刻这片土地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却只囚禁着一个人。

起风了，雪越来越大，李闻珂收伞上了专列，手指习惯性地点在自动驾驶终点设定上，却不知该输入什么。他自嘲地笑笑，收回手，闭目靠在椅背上。

以往的这一天，静心苑会举办家族聚会，今年没有了，以往的这一天，下班前他会和龙华说一句生日快乐，今年也没有了。

“我对齐喑有愧，欧兰德现在陷入混乱，她一个人不安全，我去陪她一年，待她周围的环境稳定下来，我就回来。”

说完这句话，龙华就跟着齐喑回了欧兰德，同行的还有井泽，这位大叔去欧兰德的理由是，感觉会很有趣。

几个月来，这三个人似乎非常忙碌，忙碌到没有人想着给他报一个平安。

寂寞如雪的李闻珂叹口气，好在还有驻守在欧兰德帮忙维持秩序的治安官会时不时传回他们的消息，让他知道这三个人虽然被人攻击受伤过但都还好好地活着，知道齐喑一直在寻找齐宴但目前一无所获，知道他们在欧兰德的工作举步维艰但仍在缓缓推进。

那我呢？

我该去哪？

李闻珂漫无目的地在核心区转着，看灯火璀璨，看人群如织，看熙攘繁华，想来之前那场巨大风波带来的阵痛已经过去。

音弗诺彻底关闭，迟薪的《沉默的海》获了奖，基因检测取消了强制流产，顾冽被执行了死刑，最重要的是，真理部换人削权，这明明是人心所向，但习惯了对真理部恭敬有加、卑躬屈膝的人们一时间失去了主心骨，但好在，圣徒还在，信仰就还在。

在治安总部的主持下，被揭露出的诸多罪恶必将接受审判，只要明确知晓这个发展轨迹，再大的愤怒也会一点点消散，群情激奋又慌乱不已的人们终究还是要回归日常生活，动荡的社会要恢复平静，这个国家还要继续运转。

最终，时间临近午夜，无处可去的李闻珂还是回了治安总部。

走出专梯，李闻珂看到那对双胞胎一边监控着各地动态，一边看着热闹的派对直播，称得上劳逸结合。

艾真看到李闻珂十分惊喜，立刻要拉着他一起看，李闻珂连忙婉拒，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在门口处他顿住，回头对两位秘书道：“这一年辛苦你们了，希望明年能轻松一点。新年快乐。”

艾真艾诚立刻起立，异口同声地祝他们的首席新年快乐。

李闻珂笑笑，转身按开门，完全没注意他身后的双胞胎悄悄地偷笑击掌。

门滑开的刹那，李闻珂愣住了。

只见他空旷的办公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小巧的餐桌，桌边正在斗争的两人听到声音也停下动作一同看过来。

“啊，你回来了。”手还按在龙华头上的齐喑看到李闻珂眨眨眼，突然想起预定的流程，顾不得龙华这边，赶紧跑去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一捧花束，三步并作两步蹦到李闻珂面前，一把将花束递给他，笑容灿烂，“新年快乐！嘿嘿，这是井泽送你的新年礼物，是他亲手种的哦。”

龙华趁这机会立刻把刚刚齐喑强制戴在他头上的生日帽摘下来扔得远远的，然后也站了起来，看着李闻珂微笑，“首席，新年快乐。”

“你们……”

风尘仆仆的齐喑没时间任他感动，直接把花束塞到他怀里，拉着他走到餐桌边，指着桌上的食物盒，“这是我们特地从欧兰德带回来的，庆祝龙华的生日，庆祝新年，当然，”她看看时间，“还有几分钟后你的生日，还好你回来了，否则我们还在想见不到你要怎么办呢。”

捧着花束的李闻珂看着食物盒里那个从氛围上来讲应该是蛋糕但从外表上看又不太好确定的食物，艰难开口，“……这是谁做的？”

齐喑和龙华互指对方，“TA！”

李闻珂：“……”

那两人相看了一眼，坦白，“我们合作的……”

李闻珂感觉不忍直视，“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齐喑摇头，“平时都是大叔做饭，他做饭超——好吃，但是今天他一直在看着他那盆马上就要开花的昙花，根本没有功夫搭理我们，我们只好按照他的食谱自己动手了……”

龙华发誓，“我们是严格按照井泽给的配比和顺序做的，虽然不好看，但保证吃不死人，放心吧。”

李闻珂：“……”

就算有龙华的信用保证，这玩意儿看起来也完全不像能让人放心食用的样子啊！

保命第一的李闻珂决定无视两人的期待，而是看向龙华，“生日快乐。”

龙华微笑，“谢谢。”

“啊啊啊，不要啰嗦了，时间要到了！”齐喑手忙脚乱地翻出一边的礼花筒塞给龙华一个，艾真艾诚也拿着礼花筒冲了进来，当整个乌亚源响起新年钟声的时刻，围住李闻珂的四个人一同拉开礼花筒，在漫天飞舞的彩色花瓣中，大笑着对李闻珂齐声贺道：“生日快乐！”

捧着花束被围在中间的李闻珂就那么任花瓣洒了一身一头，逃无可逃。自从有意识后，他就没这么狼狈过。他顶着那些花瓣冷着脸环顾四人，酝酿了好一会儿，怒气没酝酿出来，还忍不住笑出声来，“谢谢……”

齐喑手里还拿着空掉的礼花筒，但不影响她上前一步隔着花束大大的拥抱了李闻珂一下，“过去的一年，你辛苦了。”

艾真艾诚也有样学样，龙华是最后一个，他也拥抱了李闻珂，这次，轮到他拍拍李闻珂的背，“辛苦了，首席。”

还要急着赶回欧兰德的齐喑丢掉礼花筒，打开食物盒，十分期待地看着李闻珂，“我们来切蛋糕吧！”

已经见识过盒内食物真容的艾真艾诚迅速撤退，还顺便关好了办公室的门，阻断了李闻珂的退路。

李闻珂望着双胞胎落荒而逃的背影，悲伤地想，这个生日从一开始就这么险象环生吗？

不忍惹特意赶回来的二人伤心，李闻珂只得放下花束，认命地接过齐喑递过来的那一团不明物体，下定决心豁出去了，狠下心吃了一口，大不了去麻烦一下龙家的医院。

可是……

嗯？

好像味道还不错？

龙华看着他笑，“我们怎么可能会骗你呢？”

齐喑也很兴奋，“大叔的食谱是不是很厉害？他做的饭比这个还好吃。”

李闻珂垂眸，慢慢吃着蛋糕，唇边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谢谢你们特意回来给我过生日。”

“不客气不客气。”齐喑也吃了一口蛋糕，看着他和龙华，“不过，我之前都不知道你们的生日居然只差了一天，那岂不是差一点就是同天生日了？”

龙华笑笑，“我和首席是不是同一年出生，但距离同一天生日确实差得也不远。”

李闻珂笑着接道：“只要你再晚出生一个小时。”

短暂的闲聊结束，简单打扫过后，齐喑和龙华准备返程。

在专梯门口，齐喑深吸了一口气，对来送行的李闻珂道：“当欧兰德足够安全的时候，希望你能来欧兰德看看。”

李闻珂点头，看着她颈子上已经愈合的伤口，“我一定会去的。”

齐喑眼眶微微泛红，“虽然我之前说过，你是我唯一的筹码，但我完全没有想到你会为欧兰德做这么多。”她又轻轻抱了李闻珂一下，“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为欧兰德所做的一切。”

李闻珂笑笑，揉揉她的头，又拍拍龙华，“去吧，注意安全，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多数我看过的反乌托邦作品中，反抗者最后都是失败的。

Monster是我尝试的反乌托邦风格作品，但是，因为主角有自己的思想，加上我能力一般，水平有限，最后写出来的成品不伦不类，结局同样是半吊子。

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失败，进而殒命，所以挣扎之下，还是给他们一个充满希望的结局。

最后，Monster全文到此完结，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