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当我同辈中人。”
到了最后几乎都是安殊遇在讲话,孟大人见他文采激昂,捋了捋胡须只目带笑意静静的看着。
待安殊遇说完,他忍不住双手握住安殊遇的手,说完还转头看谢玉瑾。
“你……”
“孟大人,这是我的关门弟子。”谢玉瑾一抬手将安殊遇的手从孟大人手里抽了出来。
安殊遇头皮发麻,在谢玉瑾的帮助下,将手缩回放于膝盖上,再不靠近桌子。
孟大人实在不拘小节。
“哈哈哈,不必如此,若是安家小郎君不同意我必不能强人所难。”孟大人目光慈爱,同讲学之时的表情大相径庭。
一处种满青竹的院落,风声飒飒。
林夕梦跪坐地面,整个人匍匐蜷缩,眼中泪光闪烁,两只手紧紧的攥着父亲的衣袍下摆。
“爹……”她目光忐忑,满眼祈求。
“到底是谁的孽种?”山长面色铁青,一把抽开,对着素来疼爱的女儿再无往日的和颜悦色。
林夕梦一时间失力跌倒,手下意识的护住肚子,她紧抿薄唇,向前爬了两步,一下子扑到在母亲膝头。
“娘,这是我的孩子,您帮帮我好吗?”林夕梦此刻六神无主,下意识的依偎着自己的母亲。
“儿呀,这个孩子要不得。”林夫人怎么可能不心疼自己的女儿,但未婚先孕这样的事情原本就是犯了大错。
她怎么可能看着女儿一错再错。
林夫人别过脸,不看女儿满是泪痕的脸,手却紧紧的攥着。
“给她抓药,这个丫头就是被我们宠坏了,不识好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条道走到黑。”山长闭了闭眼,冷声道。
“现在就去。”
“好。”林夫人应了一声,眼中的泪再忍不住滚滚而下,她抹了一把脸,就要起身。
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只有这样这桩丑事才不会让人知道,她的女儿才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若是被人知道,女儿才是真的毁了。
林夫人都想好了,就在她们山上的医馆抓药,孙大夫与他们交情好,必会保守秘密,她就说是自己年纪大了,恐一尸两命,不愿再生育。
“娘,不要,娘,这是我的孩子,你们的亲孙子,虎毒不食子,你不能这么狠心。”林夕梦见母亲就要动真格,死死的抱住她,不让她离开。
此刻院子里只有她歇斯底里的哭吼。
林夫人心如刀割,跪在地上和女儿抱头痛哭,“你就是个孽障,我没有交好你。”
听见女儿此刻还是冥顽不灵,林夫人眼里闪过坚定,她抬起手帮女儿擦了擦眼角的泪。
“不是我们心狠,让你未婚先孕,证明那个畜生本就道德败坏。”林夫人咬牙切齿。
“他若有心就该提亲,那般轻薄本就是看低了你。”林夫人不用猜想就知道两人必不相配,所以那人才会哄骗了女儿。
林夕梦抹了一把脸,声音哽咽,“他提亲你们必不会答应的,但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林夕梦没有忘自己还有一位未见过的未婚夫。
更遑论万安和一介白身,家无恒产,母亲定然不会答应,说不定反而会因此恶了万安和。
“若他当真不错,我们也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老顽固。”林夫人是女子,自然更容易体会女儿的心思,她轻轻的抚着女儿的头发,循循善诱。
“娘。”林夕梦泣不成声,她向父亲看过去,父亲依旧面若寒霜。
“是谢灵均。”林夕梦咬着牙,最终挤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山长只觉得脑袋轰鸣,身子晃了晃,好在手撑住了石桌这才没有倒下,“小畜生,胡言乱语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谢玉瑾。”林夕梦声音清亮坚定。
看到父亲不可置信大受打击,而不是一开口就一如既往的强硬,林夕梦明白这是保住和师兄孩子唯一的办法。
至于之后怎么办,林夕梦不知道,她揪着头发,满脸羞愧。
“我仿佛听到先生的名字,莫不是山长在背后说先生小话了。”安殊遇眯了眯眼睛,朝院中看去。
他这副郑重怀疑的模样,引得谢玉瑾用扇子敲了敲头,“山长何等人物,你也敢背后编排,小心他罚你去种树。”
孟大人、谢玉瑾还有安殊遇三人刚刚结束了会面,安殊遇蹿着谢玉瑾请客吃饭,正好请山长作陪。
他们才走到院外,就听见安殊遇这么说。
院中确实隐隐有说话声,但根本听不清楚。
孟大人捋了捋和胡须,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说不得是在艳羡灵均老弟得了好学生也不定。”
安殊遇不吭声了,他走上前,看着紧紧闭合的大门,无声冷笑,借着身前遮挡,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铁丝顺进门缝轻轻一勾。
这般娴熟的技艺,几乎不动声色的推开了面前的大门,然后站在门侧迎接两位先生进门。
孟大人没有说什么,他本也不是大户出身,对规矩这些不怎么在意。
谢玉瑾跨过门槛的时候看了安殊遇一眼,见他一副躬亲有礼,老老实实的模样,若有所思。
白鹿书院要求学生亲历亲为,不带书童下人,所以山长包括所有先生自然也没有下人伺候,只是请了仆妇定期打扫。
守门人显然是没有的,但一般门户大开时才能进入拜访,像此刻闭门谢客,一般人见此自然会离开。
今日孟大人是远客,情况特殊,这个时候安殊遇应该要敲门示意的,但他闷不吭声的推了门。
“父亲,不怪他的,是我钦慕于他,我想为他留下血脉,不愿他老年孤苦,这个孩子我必然要留下的,”
“您也说过他是个君子不是吗?”
三人刚刚穿过月门,就听见年轻的女声哭诉,原本嘴角含笑的两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显然他们来的不是时候。
君子非礼勿听,他们原本想着悄无声息的退避,结果就听见了谢玉瑾的名字。
“什么君子,他谢灵均也配称君子,伪君子罢了。”
林夫人破口大骂,文雅了一辈子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口出恶言。
比起山长的不可置信质疑,林夫人更加相信自己的女儿。
“老爷在迟疑什么,咱们梦儿从小最是听话,书院中也并不和谁来往,那谢灵均一副好皮囊迷惑了多少人,可恨欺我儿年少无知。”林夫人恨恨道。
谢玉瑾虽三十多岁,但生的风度翩翩,俊雅清冷,不知道有多少年轻女子贴上去,林夫人曾经当作笑谈。
偏生她家这个死丫头也是个眼皮子浅的。
谢玉瑾脸上的神色更淡,听着林夕梦泼脏水,林夫人唾骂,垂手站在原地。
安殊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谢玉瑾的身边,扶住了谢玉瑾的胳膊,“有我在,谁也不能冤枉先生。”
谢玉瑾侧目,看着安殊遇坚定的眼神,扯出一抹苦笑。
心中却是冷然无波,他早就习惯了,无关紧要之人罢了,他相信安殊遇的手段,一点也不担心。
看着安殊遇满眼担心,谢玉瑾觉得也许自己应该尝试依靠一下安殊遇。
孟大人看着止步不退师生二人,进退不能,可真是个大笑话,讲这些破事儿不能关上门讲吗?
林夫人不知她的唾骂被谢玉瑾亲耳听到,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沉默的夫君和低头不语的女儿,权衡一二,也迅速做出了反应。
“这件事情他谢灵均必须给一个交代。”
她原本想过最不堪的猜测,事已至此倒不如将错就错。
哪怕她心中依旧恨得牙痒痒,但这世间对女子苛责,她也只能为女儿寻一条不那么难走的路。
“母亲,是我一厢情愿,你别去找他,你要是去找他我不如死了算了,他半生清名怎么能毁在我手里。”林夕梦说着,咬咬牙,拔下了头上的银簪,向胸口刺去。
林夫人在逼山长表态,不想女儿竟这般决然,顿时目眦欲裂。
安殊遇见林夫人就要扑过去阻拦,也仗义出手,他身手矫健,比林夫人不知道敏捷了多少,两人几乎同时奔向林夕梦。
也不知是不是实在没有默契,越发的手忙脚乱。
汩汩鲜红的血液顺着簪子溢出。
“小师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般威胁想过林夫人和先生吗?”安殊遇扶了一把后,立刻就像碰着什么烫手山芋般松开,冷声呵斥。
林夫人被满手鲜血的女儿吓得慌了神,也顾不得安殊遇的出言不逊,更何况他一副劝诫的模样。
山长动了动脚步,看着夫人和安殊遇都围了过去,只能心疼的看着女儿,眼角微微泛红。
他转头对着孟大人和谢玉瑾,知道他们定然是来了半天了。
山长此刻心中满是怀疑拉扯,一个是自己多年的老友,一个是自己捧在掌心的骨肉至亲。
他相信谢玉瑾的人品,也相信女儿不会说谎。
“夫君。”林夫人咬牙,满目通红的看着山长。
山长沉默半晌,抬眼,毫无情绪的看着谢玉瑾,“灵均老弟,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安殊遇意外又不意外。无论山长平日再有原则,还是被亲情迷了眼。
“我家先生又不是眼盲心瞎,能看上这样一个不识好歹的丑丫头,她也配。”安殊遇冷眼看着。
“林夫人对自己的女儿可当真是自信。”他也不等谢玉瑾说话,骂声比林夫人更加响亮不堪,
好人当一下得了,他是不愿意看林夕梦借口先生做戏,这才出手相助。
苦肉计还想一点血也不出,做什么春秋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