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瑧言说完那句话，左弈用力把他推到墙边。左弈的力道不小，赵瑧言想，还好冬天穿得厚，不然整个背都得青了。

左弈整个人压过来，双手扯着对方的衣领，目带寒光，“你敢！就算……”

“不能在一起”这几个他说不出口。他垂眸，再开口时带上了鼻音，“做朋友也是一辈子，不分开。”

赵瑧言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不分开。”

左弈松开手，抚平被他弄皱的衣领。

“不过……”左弈说，“有件事我还是跟你说一下。”

“什么？”

“明晞为了追晨哥，经常托我给晨哥带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时是饮料，有时是别的东西。被宪哥撞见几次，再加上那时班里除了李柯嘉我跟她最熟。”左弈顿了顿，“宪哥以为我们早恋。”

赵瑧言：“啊？”

原来当初关于左弈“翘课打架早恋”的传闻中的“早恋”，是从这里来的。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他们俩的事我懒得过问。到目前为止，我们这几个人都是朋友，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尴尬。”左弈说。

好像朋友才是所有关系里，最牢固的

*

隔了老远明晞就看见混在人群里额俞晔晨和霍黎，她冲俞晔晨挥了挥手。

没半点刚才的紧张。

“托你们的福，让我感受到有人接机是什么感受。”霍黎嬉笑着看向左弈和赵瑧言，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背后是一个硕大的登山包，比上次看到他时黑了，但整个人精神不少。

左弈没理他，去跟俞晔晨打招呼。

霍黎及时拉住了他的书包带子，“你去凑什么热闹，回来。”

“晨哥救我。”左弈喊道。

俞晔晨拖着行李箱走过来，行李箱上放着明晞的书包。

“真不想说我认识你们。”俞晔晨无语。

接机大厅里多数都是长辈来接孩子，他们几个年轻人显得比较另类。

见来接人的三人都背着书包，俞晔晨问：“你们放学就过来了？”

“打车过来要一小时。”明晞说，“怕赶不及。”

俞晔晨问：“都没吃饭？”

三人点头。

“那走吧，请你们吃火锅。”

“我跟你们说，这个人——”霍黎指着俞晔晨，“自己想吃火锅，也不问别人是不是想吃，霸道！”

明晞看了他一眼，说：“我想吃的。”

赵瑧言走到霍黎旁边，悠悠地问：“难道你不想吃吗？”

霍黎啧了一声，其实他想吃，在外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吃火锅，一个人也吃，只是始终吃不到熟悉的味道。

火锅店里。

桌面上摆满了盘子，差点连他们的碗都没地方放了。

周围都是熟悉的火辣味道，霍黎深深吸了一口气。

“出去之后发现，还是家的味道最好闻。”菜还没熟，霍黎先喝了半瓶啤酒。

俞晔晨说：“你爸知道他开了一家火锅店吗？”

“啧。”霍黎的嘴角放下来，眼底有一丝黯淡，“能不能别扫兴。”

“都回到这里了，你还不打算回家？”俞晔晨说，“再怎么说都快过年了，就算有隔夜仇，这都已经跨年了。”

“不回。”霍黎说得决绝，桌上再没人提起这件事。

火锅店的窗上贴着福字，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雄鸡造型的玩偶，每一处都在提醒着人们准备过年了。

霍黎心情不好，又拿起了手边的酒瓶，仰头往嘴里罐，喝了一口发现不对劲，他一看，是瓶可乐。他手边的啤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包。

他右手边坐着赵瑧言和左弈，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有气没地方发，只能嗤笑。

左弈问他：“过年不回家你去哪儿？”

“住酒店，反正都住了几个月的酒店。”霍黎说。

俞晔晨问：“你有钱么？”

霍黎被他爸逮回学校没几天，等他爸走了之后，他办了休学，一个人背着包出去旅行了。把家里人气得不行，断了他的卡。

谁知这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一边旅行一边打工，唯一一次在火车站手机被偷了，身上的积蓄只够他买一台普通的手机。走投无路，他只能去北京找俞晔晨。

“不行的话我再打工。”霍黎不服输，“有手有脚做什么不行？”

俞晔晨放下筷子：“霍黎，差不多行了，那件事跟你爸没有关系。”

另外三个立刻明白俞晔晨说的是哪件事，赵瑧言看了看霍黎，又转头看着左弈。

左弈冲他微微摇头。

“你懂什么？”霍黎眼里蒙上了寒意，“他也算是帮凶，他说好资助……结果呢，出尔反尔。”

俞晔晨压低了声音：“他——”

霍黎打断了俞晔晨的话：“是啊，喜欢男人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连选择未来的机会都没有？非要付出生命不可？”

桌上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他自知说话重了些，别过脸缓了口气。又换上那副嬉笑的样子，只是眼里看不到任何喜悦。

“不提这件事了，这顿我请你们。”

左弈问：“你有钱了？”

“你还真是不给我面子。”霍黎咬牙。

等到付款时，俞晔晨偷偷给霍黎转了500块。霍黎点开手机，桌面背景是一张合照，照片里的人都穿着校服，冲镜头比了一个耶。

扫码，付款。

霍黎冲左弈笑了一下，似乎在说，怎么样，哥还是有钱的。

俞晔晨送明晞回家，上车前他问霍黎：“我还是再收留你几天？”

霍黎挥手撵人，“不用不用，你家里更复杂，我不想给自己添堵。”

他往旁边扬了扬下巴，“留这两个人小朋友陪我就行，你赶紧走，看见你我就想吵架。”

俞晔晨无视他，嘱咐赵瑧言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

出租车走远之后，左弈把目光又锁定在赵瑧言身上，“为什么晨哥不跟我说有事打电话给他？”

赵瑧言无辜道：“可能我年纪比你大。”

“……”

霍黎的登山包放在脚边，他用手机查找附近的酒店。

一拨人从火锅店里出来，门口等位的接替他们的位置，每天都这样循环往复。

“辣死了，微辣都这么辣。”刚才店里出来的人跟同伴抱怨着，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他旁边的人说：“下次点鸳鸯锅。”

“不行，来都来了，点什么鸳鸯锅。”

……

最近市里多了很多来旅游的人。

左弈看着霍黎，有家却不愿意回，他好像也成了这座城市的万千游客之一。

霍黎收起手机，背上包，“我订的酒店离这儿有些远，你们回家吧，我自己打车过去。”

左弈没打算走，“我们跟你过去，顺便消食。”

霍黎订的酒店离江边不远，经过滨江大道时，他直接让司机在路边停车。

江对岸的景点最近特别火，他旅行途中总能听到别人说想去那里看看。当时他不懂有什么好看，不过是出人工景点。

等到亲眼见到，才明白，那儿就想一个灯火通明的梦境。就算一切都是假的，谁不愿置身梦境中？

“你一个本地人还要来看这个？”左弈问。

霍黎看着对岸说：“离开久了，好像就不属于这里了。”

“是吗？”

“等你出去念了大学再回来就知道那种感觉了。”霍黎说。

夜晚江边风大，赵瑧言从左弈书包里翻出帽子，左弈见他有帮自己戴的趋势，赶紧从他手里夺过自己的帽子。把刘海往后撩起，戴上。

霍黎的注意力还在对岸，没注意到他俩的动作。

“其实不用念大学，我已经知道了。”左弈说，“我曾经离开这里十年，这种感觉比你早知道，也比你深刻。”

霍黎转头看向左弈，用眼神询问他。

左弈回答：“小学被送到上海，直到高中公公病重了才又被送回来。”

“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就认识赵瑧言了？”霍黎的视线在两人间徘徊。

“那是我离开之前的事了。”左弈说。

一艘游船从他们面前驶过，三个人的脸都被船上的灯映成蓝色。

霍黎转身，背靠着石头做的护栏。

安静时能听到江水拍打岸边积石的声音。

“我怎么没听赵瑧言说过？”霍黎看着赵瑧言问，“你把人家忘了？”

这问题问的……

赵瑧言说：“没忘，就是觉得没必要跟你提起。”

左弈别过脸偷笑。

“你们真是，一个个都到叛逆期了，还能不能好好聊天。”

赵瑧言解释：“白爷爷把左弈带到工厂玩，我只见过他哪一次。”

霍黎一怔，“白爷爷，你爷爷是白兴华？”

“是我外公。”左弈纠正他。

霍黎又转身望向江对岸，眉心蹙了蹙，不知在想什么。

左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认识他。”

霍黎连忙摇头，“不认识，就是听我爸提起过。”

他喃喃道：“渝江真小。”

话题到这里突然停止了，三个人没有再说话。

趁霍黎没注意，左弈用手肘碰了碰赵瑧言。

赵瑧言：？

左弈：怎么了？

赵瑧言摇头。

“你外公现在怎么样了？”霍黎突然问道。

“他已经走了。”左弈没提他走的时间，因为那个时间对于霍黎来说，也同样特殊。

“节哀。”

左弈冲他笑了笑，表示没关系。

霍黎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楼，“我订的酒店就在那边，我要去休息了。”

那栋楼门口金灿灿的几个大字，哪里像落魄少爷能住得起的地方。

“黎哥，你老实说，你家人是知道你回来的吧？”左弈问。

霍黎自知瞒不过，“是啊，我爷爷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左弈突然想起自己的爷爷。每次提起外公，他就会不自觉地想到爷爷，那个喜爱书法，爱摆弄花草的老头儿。

总说隔代亲，霍黎家是如此，他家里好像也是如此。如果自己哪天犯错了，被赶出家门，会不会也有霍黎这样的待遇。

左弈一家大年二十九回上海。

临走前，左弈想在吃一次无名巷里的小面，毕竟这一走，好几天不能吃了，上海的东西他吃了十年都没吃习惯。

谁知他走到无名巷发现面馆关着门，门口贴着红纸，写道：回老家过年，大年初七开门。祝大家春节快乐！

左弈是临时起意，他没告诉赵瑧言，这会儿也没打算把人叫下来。放假这几天两个人倒是每天见面，到附近的咖啡馆刷题。

可他一直没告诉赵瑧言什么时候走，直到上飞机前，才给赵瑧言发信息：我回上海过年了。

赵瑧言也没问他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只说了句：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