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潺潺,白烟绕溪,陆桐不敢相信这是他在一个酒店包房所能看到的。
一池清水占据了房间的半壁江山,池中的观景石上,流动的水流中布满了瓷白色的茉莉花瓣。
水汽夹杂着香气布满了整间屋子,沁人心脾,仿佛置身茉莉花海之中。
陆桐蹭了下鼻尖,脸颊泛出笑意,“好好闻,和你家里一样,都是茉莉花香。”
楚择眼眸动了动,径直走到餐桌边拉开凳子,示意对方过来,“你的胃不好,需要慢慢调理恢复,江南菜系清淡爽口,所以我就带你来了这里。
陆桐在他身边坐下,眉眼是止不住的笑意,“谢谢你。”
这时服务员走进房间,将手中的菜单交给楚择,“楚先生,这是本店更新的应季菜品,我们根据您的口味进行了调整,请您过目。”
楚择接过菜单翻阅,陆桐好奇的凑上前瞄了一眼。
白纸一样的菜单上连个配图都没有,只有简简单单几行字,还是手写的。
与这份略显寒酸的菜单不同,菜品后明码标价的数字高的吓人,但这些对于楚择来说应该是九牛一毛。
“如果楚先生觉得可以的话,我就交代后厨开始准备了。”
“等一下。”楚择指着菜单,“前面的两道凉菜撤下不要,换成开胃汤,主菜里的西湖醋鱼太腻,换成清蒸鲈鱼,蟹黄汤包性寒,用白灼虾仁代替吧……最后再加一盅参枣药粥,就这样。”
这样一番操作,楚择几乎把所有菜品换了个遍。
陆桐眉心压深。
就连身边的服务员都懵了,“楚先生,这样搭配菜品会不会太过清淡了?需不需要我把其他菜单拿过来……”
“不用。”楚择温声回道:“他肠胃不好,这些清淡的正和他胃口,快些上菜吧。”
服务员看了眼他身边的陆桐,露出秒懂的笑容,“没想到楚先生这么贴心。请您稍等,我马上去准备。”
没等楚择反应过来,服务员忽然笑着补了句:“您的omega很漂亮。”
房门关上,除了水流的声音,房间里再无其他声响。
服务员的话让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陆桐知道,之前楚择在姜宁面前说自己是他的omega,不过是逞一时口舌。在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想过要占有自己。
他偷偷看了眼楚择。
果然,对方脸色平静,甚至没有一丝尴尬的情绪。
他对服务员的话完全无感。
为了打破这份平静,陆桐清了清嗓,“你经常来这里吗?感觉这里的服务员都跟你很熟。”
楚择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平常一个人,时间晚了来不及做饭就会到这里,比较方便。”
闻到他茶杯中的香气,陆桐忍不住给自己倒了一杯,“那你一个人吃饭,不会孤单吗?”
“吃个饭而已,有什么可孤单的。”茶杯还没递到嘴边,楚择便将杯子从他手中拿下。
他将陆桐的茶水倒进自己杯中,然后重新给他倒了杯热水,又往里加了些姜片,“这茶性寒,不适合你,喝些姜茶还行。”
姜片独有的辛味儿混合着热气扑鼻而来,陆桐不喜欢这个味道,他凑到鼻尖闻了又闻,怎么都下不去口。
看他纠结又不好拒绝的模样,楚择忍不住偷笑。
“这么难闻的味道,真的能喝?”要不是相信楚择的为人,陆桐真觉得楚择是在给自己下毒。
质疑的眼神投来,楚择瞬间收敛表情,“当然,而且非常健康。”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憋气一口闷的时候,终于上菜了。
服务员推着小车,将所有才一一摆上桌。
“哇,看起来好好吃。”陆桐一边望着桌上的菜肴称叹,一边借机将姜茶藏起来。
楚择当然也注意到他的那些小动作,只是不乐于拆穿他。
整顿饭吃下来安安静静,楚择除了给陆桐夹菜盛汤,吃了几口就没再动筷。这种气氛之下,谁在这儿吃饭恐怕都得消化不良。
陆桐加了片鱼肉送进口中,“你不再吃些吗?”
“不了,我不是很饿。”楚择又给他盛了碗汤。
这张桌子很大,且每个座位都隔有一定距离,可现在两人的距离,和同坐一张椅子几乎没有分别。
跟初见时相比,现在的楚择好像在有意在亲近自己。
这本应该是件值得庆幸的好是,但此刻陆桐却是满满的不安,自从他撞见自己和姜宁他们谈话开始。
但凡被他听见一句,后果都不堪设想。
“你……是不是生气了?”陆桐问道。
楚择有些奇怪,“为什么这样问。”
“刚刚在花园里我和那个人说话,你偷偷站在我背后的时候,我看到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陆桐小心地盯着对方的表情,试探问道:“你是不是……不开心我和别人讲话。”
“偷偷?”楚择对陆桐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深觉无语,“我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明明是你自己藏得深,怎么能赖我?”
陆桐不好意思的笑了两下,然后问道:“那你有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吗?”
虽然同宿一体,但二人的性格却极为不同。
陆瞳对待身边人习惯了小心翼翼,即便心有疑惑也只敢压在心底。
可陆桐不同。
他心思深沉,虽和陆瞳一样不喜言谈,但做事果断胆大,喜欢兵行险招。这种刀锋舔血的快|感,让他感觉无比刺激。
楚择偏过头,看向陆桐的眼神疑惑中夹杂了几分笑意,“你好像很担心我听到了些什么。”
“我……”
“我都听到了。”
楚择的话,让本就清冷的房间瞬间降至冰点。
陆桐嘴角一颤,心脏骤然紧缩,完全没料到楚择会突然这样回答。
楚择偏头朝他靠近,清凉的气息铺在陆桐脸上,“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陆桐慌张躲开,就连手边的汤碗也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楚择看着地上的碎片,没有半分动作,他冷漠的看着陆桐,“你慌什么?”
陆桐起身收拾脚下的碎片,“我哪里慌了。”
楚择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到跟前,“还说不慌,瓷片都划破手指了。”
一道细长的划痕出现在指尖,血渍从皮肉中渗出,陆桐才感觉到疼痛。
没想到,好好一顿饭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胆子可真大,什么都敢瞒着我,你真以为我什么不知道吗?”
心脏猛烈跳动,仿佛一脚步入深渊,难道就这样暴露了?
布下的棋盘还没开局就被发现,何其荒唐。
陆桐被他抓的手腕生疼,眼眶中瞬间浮出泪花,“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滴泪落下,陆桐满眼委屈,“是他先纠缠我的。刚刚我摔倒时他给我披了一件衣服,但不小心被我弄脏了,我知道那件衣服很贵,就想着赶紧拿去清洗,没想到他突然拦住我。”
长睫下一团羞愤,陆桐轻轻抽泣,“他说他喜欢我,要我跟他走。可我只是一个omega,万一惹恼了他可怎么办,我只能假装和他聊天拖延时间等你过来……没想到会让你误会。”
楚择完全没料到陆桐会在自己面前流泪,他松开手掌,手指蜷缩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别哭。”楚择伸手抹掉他脸上的泪珠,“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只是真的什么都没听见罢了。
陆桐和那个人在院子里说了些什么,楚择完全不知道,他刚走到还没来得及听些什么就被陆桐发现了。
换做其他人楚择也懒得知晓,可是那个人,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由心而发的警觉与反感真切直白。
陆桐刹那的惊慌也不是假的,这更加深了楚择的疑惑。
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诈一下陆桐。在相对压迫的语境里,凭对方那点心智一定能套出些什么。
现在陆桐终于说了出来,楚择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以后有事就告诉我,不要自己扛着,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好。”
“嗯。”陆桐终于咧出笑脸。
他抽了张纸巾,转过身擦拭眼泪,红润的眼角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扬起一抹弧度。
当楚择的质疑毫不客气的向他投来时,陆桐的每一寸神经都紧绷起来,仿佛利剑置于胸前。
若想将游戏继续下去,就必须赌一把。
他要赌楚择毫不知情,之前所说的话就是为了骗他出口。
这是一步险棋,但凡心理素质差一些就会露出破绽。
庆幸的是,他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