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璟的修养,是绝对看不得白祈安这样侮辱女子的。更何况,一个是他的夫人,两个是他的妹妹!更更何况,白祈安还曾经是他青睐有加的好友!
之前在青山寺,他已经怒极。不过是林玉颖涉险,他才不得不饶白祈安一次。
今天,夫人临盆之日,他居然又来!简直欺人太甚。
叶舒华一声惊叫,林玉璟一拳将白祈安掀翻;叶舒华一声低吼,林玉璟一拳将白祈安按在地上。
槐树急切的婆娑作响,叶舒华嚎哭声音在庭院缭绕不绝。
混乱嘈杂中,林玉璟紧绷的心神本就到了极致,一拳、又一拳,白祈安嘴边很快渗出血迹。
无人阻拦。
“狗东西真是脏了我夫人的耳朵!”
林玉璟捏着白祈安的脖子,逼他道歉。
林楚意毕竟怕闹出人命,有些担心,想要叫停。一向沉稳的谢惟清,却把她拦在身后。
他太懂林玉璟了。儿郎间,光明正大的,有仇有怨都好、可羞辱别人夫人?那简直就是要人命根!
谢惟清想起了之前白祈安对林楚意动手动脚,越想越气,也帮着林玉璟踹了白祈安两脚。
白祈安欺软怕硬,见势不对,赶忙赔礼求饶。
林玉璟却也不是轻易罢休的性子,提着白祈安到后院去了。
两人走了很久,白祈安那恼人的声音全部消散,林楚意才慢慢缓了心神。
“我帮你踢了他,你哥也会好好收拾他的,”
谢惟清轻轻擦在她的眼下。
林楚意瞥向他,这才感觉到自己气得已有泪意。
“别气了,咱们得笑着迎接小隐。“
谢维清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叶舒华的惨叫断断续续从屋里传来,林楚意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她依恋的抱住谢惟清深吸一口气,强忍下心绪,拿过血盆往后院去。
“玉颖姑娘,“
林楚意一边走,一边挽着林玉颖走出庭院,
“你身子也大了,别动了胎气,快去歇着。”
林玉颖眼含愧疚,
“都是我的错。白祈安说要来看看孩子,我想着白祈安和大哥之前关系那么好,以为他良心未泯,就带他来了,”
林玉颖垂下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滚而下,
“结果……结果……还是给你们惹了麻烦。”
林楚意本就没有怪罪林玉颖。是白祈安混蛋,林玉颖也是受害者。
可林玉颖这副模样,让林楚意心道好笑。
软绵绵的哭着道歉,这可太林玉颖了。从前那个林玉颖,又回来了。
“好了好了,玉颖姑娘要是有空,要不去陪陪父亲母亲也好。我们没叫他们过来,他们在厅堂,一定担心坏了。“
林楚意笑着安慰她。
林玉颖听见自己好歹有点作用,也收起泪意,讷讷点下头。
两人正说着,绿袖突然从厅堂跑来,
“姑娘,姑娘,许公子来了!“
“谁?“
“许知安,许大公子……“
绿袖看见了林玉颖,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苏转运使,跟着好多人。还有一位,不知道是谁,不过看起来比苏大人还厉害。“
比苏槐还厉害?会是谁。
绿袖继续描述,
“带了顶乌纱帽子,穿了紫色的对襟袍子,一直举着一柄裹起来的明黄丝绢。“
紫色袍服!明黄丝绢!
林楚意大惊。
怎么那么像是宫里来的!
她当即别过林玉颖,向厅堂小跑去。
林怿周芸毕恭毕敬侯在厅堂里,面色惶惶,不敢吱声。
苏槐围在紫袍官人身边,满脸堆笑。紫袍官人也只是冷冷瞥着苏槐,高高举着明黄丝帛,没有多言。
见到林楚意来,许知安从角落站起,迎了上去,
“楚意姑娘……“
许知安刚刚开口,苏槐抢先一步拦在他之前。
“楚意姑娘,恭喜恭喜,陛下青睐小女进献的刺绣,特命员外郎持圣旨,前来采办下禾郡的刺绣作为贡品。”
果然是宫里来的人。
林楚意心道,既然是要林家进贡刺绣,父亲母亲就在面前,苏槐却怎的就似瞧不见似的。
她懵了一懵,当即反应过来,苏槐这是为了讨好白夫人啊。
林楚意悄悄对绿袖吩咐道,
“快去找白夫人。”
绿袖顺着林楚意的意思出了门。
林楚意冲林怿周芸笑了笑,稳住心神,向紫袍官人走近。
紫袍官人一脸持重,慢慢转回身,却见居然是个刚张开的黄毛丫头。
“怎么是个姑娘。”
紫袍员外郎当即阴沉下面色。
林怿周芸脸色也不佳,
“这位是小女楚意,家里的生意现在都是她在打理……”
林怿正解释着,苏槐打断了他,
“张员外,莫看楚意姑娘年轻,也算是久经商场的老手了。她的婆母白夫人徐氏,有事耽搁了还没来,白夫人可是杭州巨商徐家之女,赫赫有名,保准不辱皇命。”
紫袍员外郎仍有微词,苏槐心下焦灼,立马遣了脚程快的小厮赶紧骑马去接徐伶,又躬身道,
“员外郎放心,下禾郡刺绣绝对配得上皇家。在下走遍街巷乡间,精挑细选,才选中刺绣这沉稳端庄、精致秀美、又能代表皇家颜面的代表。”
“在下在江南东路这么多年,倾心栽培,可是一点一点看着技艺成熟、生意壮大的。”
苏槐窃窃埋低了身段,
“在下的姑娘在宫里还指着皇恩浩荡呢,在下怎么也得拿出最好的诚意来。”
紫袍员外郎听了这番话,觉得有理,心下倒也放下不少。他斜眼睨了苏槐一眼,苏槐当即心领神会,
“多说无益,不如楚意姑娘去拿些刺绣给张员外看看。”
他笑着摸摸了山羊胡,对林楚意道,
“苏某腆着脸叨扰张员外这么久,帮你们说好话,楚意姑娘可要拿最好的刺绣来孝敬员外。”
“转运使慎言,张某替陛下传旨,自然得替陛下验货。”
紫袍员外郎一声嗔怪,吓得苏槐赶紧点头哈腰。
说话间,灵悦已经端着匣子进来,里面放着师傅绣了半年的一方手绢。
林楚意在裙褥上擦了擦手,将手绢拿起。
紫袍员外郎在看见她指甲缝里的血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正想教育,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在后院响起。
是叶叔华,林楚意的目光僵了僵。
小隐,快落地了。
紫袍员外郎瞬间勃然大怒,
“何人喧哗!张某手里拿的可是圣旨,竟敢大不敬,即刻捉来!”
威严声音落下,他高高举起明黄圣旨。
厅堂里众人扑通跪了个遍。
林怿颤巍巍求饶,
“张员外息怒,是儿媳临盆,让您受惊了。”
叶叔华一声惨叫适时传来。
紫袍员外郎嫌弃的瞧了一眼林楚意手上的血迹,眉头皱得更紧。
林楚意吓得要死,却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看着哥哥嫂嫂被抓来问罪。
她抿了抿嘴唇,在后院渐起的哄乱嘈杂声中,硬着头皮劝道,
“员外郎,女娘拼死产子是世上最伟大之事,一时疼痛难忍,也是情理之中。员外郎宅心仁厚,又持陛下圣恩,相信员外郎能够体恤为人母的不易,远播陛下爱民之意。”
林楚意处处拿着皇恩浩荡胁迫,紫袍员外郎如何听不懂。
他被堵得哑口无言,心中仍是不悦,冷哼一声,
“转运使盛情相邀,陛下一番美意,林府喜迎麟儿,怪我,怪张某来错了时候!”
这下好了,躲过了大不敬的杀头之罪,却得罪了张员外。
以后进贡刺绣可都要跟这位张员外打交道,可如何是好。
林楚意话已出口,此时也不知该如何转圜。
正焦灼时,一直在人后的许知安出了声,
“张员外哪里话,员外来得正是时候。”
他走上前来,笑眯眯的鞠了一躬,
“谕旨赐福,林府这个孩子,就这是福星降世。这娃娃承蒙圣恩,继承了林家手艺,世世代代侍奉陛下,陛下福泽绵长。这一切,都得多谢张员外牵线搭桥。您是林府的恩人,是下禾郡的恩人呢。”
紫袍员外郎知道许知安在奉承自己。但许知安左一个恩公,右一个福星,将他捧得太高,任何人都难以拒绝。
紫袍员外郎抖抖衣袖,
“是陛下为自己挑了一位小绣师。”
他嘀嘀咕咕纠正了一句,随即打开圣旨,宣读起来。
“兹有江南东路下禾郡刺绣,做工精湛,绢丝盈盈,美轮美奂,实属上品。特此采买刺绣,一应手续,依例照办。”
林楚意俯在地上。
不知何时,内院的嘈杂声渐渐微弱,直到最后,整座林府,只剩员外郎的声音拖得长长,回荡在她的耳畔,端重绵长,令人恍惚。
林楚意简直不敢相信,她经手的刺绣,居然成了贡品!
她居然可以向皇帝卖东西!
这简直是所有经商之人的终极梦想。
林楚意感觉就像一场梦,来不及兴奋,紫袍员外郎已经将圣旨递进她的手里。
“林姑娘,林老爷,以后林家刺绣就是皇家贡品了,可不能再卖给旁人,你们自己也不好再用了。千万记清楚了,否则,可是杀头的大罪。”
紫袍员外郎嘱咐着林楚意,可林楚意所有神思都在手里明黄的绢丝上,只感觉手中又烫又重,一点一点灼烧过她的全身。
紫衣员外郎说了一通,林家两父女皆是懵懵的,他顿觉有些气馁。
所幸,徐伶终于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