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

二楼尽头的房间里，燃着一盏昏昏暗暗的灯。

那灯是花苞形状的，浅黄色的光从黄白色的花苞中渗透出来，落在地面上，照得人有些昏昏沉沉。

林奈在桌边坐了下来，她看向背对着自己的精灵尤尔，轻轻咽了一口口水。

那只身上布满花纹的巨蛇靠在精灵尤尔的肩膀上，它的腹部似乎同精灵尤尔的脖颈长在了一起，尾巴顺着尤尔的脊柱垂了下来，轻轻晃动着。

林奈眨了眨眼，视线缓缓向下移动，避开了巨蛇身上有些瘆人的花纹。

“你为什么要开口帮我。”精灵尤尔不知从行李里翻出了什么，她将那东西抱在怀里，转头看向林奈时，带了一丝小心谨慎。

林奈眨了眨眼，她挑眉看向精灵尤尔，“我也不知道。”

说出这样的答案，林奈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理喻，她伸出一只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身体好像快过脑子做了这件事情，现在想起来，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勇气。”

精灵尤尔那只血红色的眼睛轻轻颤动着，她死死盯着林奈，过了许久，才将怀里的东西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一阵叮呤咣啷的声音。

林奈垂眼看向桌面，桌上，原本笼着东西的布随着精灵尤尔的动作滑落，露出了原本被包裹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断了的法杖。

法杖很短，只有林奈的小臂长短，看起来，是胡桃木的，裂成了两截。

上半截法杖上，挂着已经干枯的叶子，法杖上方，有着蛛网一样的裂纹，断口处微微泛白，满是腐朽的痕迹。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我从未离开过拉图兹森林。”精灵尤尔开口道，她看着林奈，身子微微前倾，“更别提翻山涉水，来到黑暗森林了。”

“可我这一路，从未走过一条岔道，几乎是直奔着黑暗森林而来。”精灵尤尔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是幸存之杖指引着我来到了这间酒馆。”

林奈看着面前的断杖，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并没有触碰到法杖。

精灵尤尔将断杖往前退了退，“虽然没有理由，但我肯定，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答案？”林奈的手掌按在了法杖上方，她眼睛微微瞪得大了些，垂头看过去，断杖上原本干枯的树叶竟是隐约泛起了绿意。

精灵尤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再开口时，她已经不再提刚刚的话题了，“我可以留在酒馆里打工，我什么都能做。”

林奈唔了一声，她抬眸看向精灵尤尔，有些犹疑道，“现在，酒馆的客人渐渐变得多了起来，我的确需要一个人帮我处理食物还有招呼客人。”

精灵尤尔板着脸点了点头，“我知道，在拉图兹森林里，也有这样的酒馆，我曾经在那儿打过零工。”

“林奈小姐，招呼客人的事儿就交给我吧。”精灵尤尔严肃，她站了起来，抬手在脖子上的巨蛇身上轻轻一拍，只见那只大蛇晃了晃脑袋，身影渐渐变得模糊，直到消失。

林奈同样站了起来，断成两截的幸存之杖上方，绿叶已经重新变得生机盎然，她抓着断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松手。

精灵尤尔同样看到了幸存之杖的变化，她的眼睛里，满是果然如此的情绪。

“林奈小姐，请您替我保管着幸存之杖，格兰瑟姆家族的未来，就全靠您了。”

林奈眨了眨眼，满脑子问号。

谁能告诉她，怎么就突然背负上什么瑟姆家族的未来了。

只是，精灵尤尔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她正摩拳擦掌地准备着明天的工作，林奈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带着满脑子的疑惑离开了二楼的房间。

艾桑维泽等在大厅，见林奈从二楼的房间走了出来，抬起眼看向他。

林奈对着艾桑维泽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道，“泽，快去休息吧。”

艾桑维泽没动，他的视线落在了林奈手中的幸存之杖上，眉心紧蹙，“阿奈，幸存之杖怎么会在你这里。”

林奈的眼珠子转了转，同样看向了自己的手掌，“你说这个？”

“是尤尔小姐交给我的，我也一头雾水着。”林奈低头看着手中的断杖，正说着，抬头时，却发现艾桑维泽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应该把那个堕落精灵赶走。”艾桑维泽道，满脸严肃，“今晚虽说那群精灵已经离开了，难保不会有别的人找上来，阿奈，我们不该和精灵扯上关系。”

林奈小小退后了一步，她看着艾桑维泽，轻轻摇了摇头，“泽，不能那样。”

“我总觉得，尤尔小姐和我有一些渊源。就连这把断杖，被我拿着之后，枯掉的枝叶也重新活了过来，艾桑维泽，尤尔小姐得留下来。”林奈眨了眨眼，小声却又坚定，“她一定会帮到我的。”

艾桑维泽没有说话，他久久盯着林奈，许久后，转身离开了酒馆大厅。

林奈张了张唇，最终没有开口喊住艾桑维泽，而是转过身，朝着阁楼的方向走了过去。

闹了一晚，林奈躺上床后没过多久便深深睡了过去。

不同的是，艾桑维泽并没有睡，他躺在屋顶上，看着漫天星辰渐渐暗淡，月亮沉入云海，泛着红色光晕的太阳，一点一点上移。

科菲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

他做事认真，想着早早先开门，趁着还没有客人的时候，去后面的地里转上一圈。

科菲摇摇晃晃地走下了楼梯，伸手揉了揉眼睛。

他停在了吧台前，一秒，两秒，三秒——

科菲猛地大喊起来。

酒馆里的所有人都被科菲这一嗓子惊醒了。

林奈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光着脚从阁楼上跑了下来，过程中，险些撞到正从房里出来查看，看起来有些困倦的波波菲尔先生。

“真是抱歉。”林奈顾不上波波菲尔先生，从二楼探出头来，“科菲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科菲瞪大了眼睛，脖子后面的一圈毛不知为何向后炸起。

听到林奈的声音，大熊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小老板，怎么吧台里有人。”

林奈更疑惑了，她往前走了两步，这才能看到刚刚死角里的东西。

等到林奈看清了吧台后的情景，她轻轻啊了一声，“尤尔小姐？”声音里带了两分不确定。

站在吧台后的精灵尤尔抬起头来，她声音平稳，“林奈小姐。”

听到那略有些冷清的声音，林奈这才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

只不过……

林奈看着面前穿着红色裙子的精灵，一时有些难以将面前的人和那个阴郁的，总是穿着黑色衣服的精灵联系在一起。

“科菲先生，昨天您已经休息了，所以没有来得及同你说。”林奈从楼梯上小跑下来，她伸手拍了拍科菲的手臂，脸上带了一丝歉意，“这位是精灵族的尤尔小姐，以后她会留在酒馆帮忙。”

科菲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林奈小姐，我同你说过的，我很专业。”精灵尤尔道。

科菲闻言，鼻尖竟是隐隐泛红，他喘了两口气道，“小老板，您是觉得我做得不好吗？我可以继续改进……”

“不不……”林奈忙摆手道，“当然不是，科菲先生，你照顾后面的地已经很忙了，我怎么能让你一直分心来管前面的事情呢？”

“所以才想让尤尔小姐帮你分摊一些。”

大厅的事情解决了。

科菲虽说情绪平缓了下来，可看向精灵尤尔时仍旧是轻哼了一口气，一摆一摆地从后门离开，去照顾他的庄稼去了。

被吵醒的波波菲尔先生也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林奈这才看向精灵尤尔，“尤尔小姐，不需要这么早就守在大堂的，还没有客人，你不需要这么紧张。”

“当然不行。”尤尔正色道，“我们经营，要秉持着客人随时都会出现的理念，确保任何时候都可以做到最好——”尤尔声音一顿，她看向林奈，声音微微有些严厉，“林奈小姐，虽说你是酒馆的老板娘，但也不能这样随意地出现在客人面前。还请你快些回去，换一身得体的衣服，然后准备好今天的酒单菜谱，做好迎接客人的准备。”

林奈点了点头，应了下来，转身往阁楼走了过去。

洗漱时，艾桑维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林奈拉开了天窗，随着她的动作，原本覆盖在玻璃上方的绿色藤蔓随着她的动作向四周散去。

“阿奈，你才是酒馆的老板，不该听她一个精灵的指挥。”

“泽。”林奈有些无奈，她推开了天窗，艾桑维泽远远地坐着，并没有凑过来的意思，“尤尔小姐说得对，我应该对酒馆更上心一些的。”

“精灵说的话，不可信。”艾桑维泽的声音听起来硬邦邦的。

林奈稍稍有些严肃，“艾桑维泽，你没有同尤尔小姐相处过，不该这样武断地评价别人。现在我要去忙酒馆的事儿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艾桑维泽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屋子里已经传来林奈离开的声音。

他眼尾微垂，坐在屋顶上。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

“不可以轻易相信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