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四起，糅杂在夜风里一同吹来。
姜安池穿着一件淡蓝色短袖，下身的短裤刚没过膝盖，露出两条细直的小腿。快两个月没剪头发，刘海有些长，虚虚遮住眉毛，衬得两只眼睛越发明亮。
“一包烟。”姜安池站在小卖部跟前，伸手在柜台里指了指。
“好嘞。”老板嗦了口面条，拿过一旁的二维码，“扫这。”
姜安池付了钱，抽出一根烟点燃，往身后的烧烤摊走去。
余赫大剌剌坐在路边的烧烤摊上，见他过来，远远地冲他招手。
“不加辣不要香菜。”余赫嘿嘿一笑，“已经点好了。”
姜安池在他对面坐下：“你什么时候比赛？”
余赫拎起一瓶冰啤酒，用开瓶器“咔哒”一下撬开盖子，递过去说：“还早呢，下下个月，记得来给我加油！”
“好。”姜安池接过啤酒，“一定来。”
两人坐着聊了会儿天，直到他们点的烧烤上桌。
余赫喝了口啤酒，在桌下轻踢姜安池的小腿：“笑笑呗，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姜安池被这话逗笑了：“会说话吗？什么叫我大喜的日子。”
余赫扬扬下巴，姜安池很默契地拿起酒瓶和他捧杯：“来来来，祝贺我的好兄弟顺利被音大录取！等你以后成了大音乐家，记得给我留一张VIP票啊！”
玻璃瓶在空中相碰，发出“叮当”一声脆响，瓶中的液体跟着一晃。
姜安池眼睛一弯：“没问题。”
余赫伸手比了个二：“要不给我留两张吧，我要带我女朋友一起去。”
姜安池神情微妙：“你确定？”
“确定啊。”余赫说完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扬起拳头唬他，“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别欺负我听不出你的话中话啊！还是不是兄弟！”
姜安池跟着咧开嘴笑说：“哪有什么话中话，兄弟祝你心想事成。”
余赫哼哼唧唧地放下拳头，两人都饿了，埋头吃起烧烤。
身后就是夜市，天色渐晚，小摊贩们打开照明灯，橘黄色的夜灯一盏盏亮起，逐渐照亮姜安池的脸。
人声嘈杂，人群在夜市里穿行，身后不时传来欢笑声。
姜安池很久没来夜市了，这会儿心情格外不错。
他放下木签，仰头靠在塑料椅背上，目光随意地落在前方，看着夜市里的人流。
“对了。”余赫吃完一串牛肉，仰起头问，“常祝还没回来呢？”
姜安池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常祝出差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们自从那晚后没再见面。姜安池昨天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本来想给他打个电话，犹豫了好久还是作罢。
他想亲口告诉他。
想看清他的表情，想听他面对面跟自己说一声“恭喜”。
“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余赫说。
姜安池点头又摇头：“上次说就是这周，但没说具体什么时候。”
余赫嘟囔：“他怎么这么忙啊。”
姜安池上次和常祝联系已经是两天前了，对方叮嘱他好好吃饭，随后说起这周就会回国，但具体的要看项目进程。
常祝不喜欢发朋友圈，平时联系也多是问姜安池最近的情况，因此他并不清楚那边是什么情况。
不过他之前加了林任的好友，这人平日里看起来一丝不苟，却爱在朋友圈记录工作和生活。
于是姜安池便成了他朋友圈的常客。
前几天林任发了一条动态：连续工作了十五个小时，家人们谁懂！？
姜安池看得挑眉，心说也不知他有没有屏蔽顶头上司。
他点了个赞，半小时后收到一条消息提醒：
常祝点赞了这条朋友圈。
五分钟后再次刷新，这条朋友圈已经被林任马不停蹄地删掉了。
想到这，姜安池失笑。他一口气将身前的啤酒饮下：“是挺忙的，可能还得等一阵吧。”
余赫又开了一瓶递过去，问：“你们俩怎么样了？”
姜安池一顿：“什么怎么样了？”
余赫说：“就你们俩呗，有没有进展啊？该想起来的都想起来了，按照我以往的经验来看，你们马上就能成了。”
姜安池说：“你还能有经验？”
余赫嘿嘿一笑：“我博览群书，你说呢？”
姜安池：。
姜安池无话可说，喝了几口闷酒。
都一个多月没见了，能有什么进展？他这样想着，下意识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余赫顺着他的话说：“说的也是。”他转念一想，又说，“上次我推荐给你的那本书怎么样？”
说到书，姜安池脑子里冒出那几个粉色花体字，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冰凉的液体滑过咽喉，不知不觉，瓶中的酒只剩三分之一。
“还可以吧。”姜安池小声回答，“我送了他一张CD，他挺喜欢的。”
余赫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一拍巴掌说：“下次有这种好书我还推荐给你，祝你早日心想事成啊！”
“……”姜安池呵呵一声，“那我先谢谢你了。”
或许是因为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也可能因为此时氛围很好。他们吃完烧烤，就坐在路边喝酒，有说不完的话。
姜安池想到高中那会儿。有段时间姜允乐病情发作一直找他麻烦，下了晚自习他不想回家，余赫也这样带他去吃宵夜，一直等到夜深才离开。
酒意慢慢爬上脸颊，脑袋有些晕沉，但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还记得咱高中那个刘老师吗？”余赫也喝得不少，有些大舌头地道，“我前些天看朋友圈，他结婚了。”
姜安池微眯着眼睛，点头示意他继续。
“他老婆是张老师，哦，张老师你知道吗？是我之前的英语老师。”余赫断断续续地说，“我们之前就听说刘老师暗恋张老师好多年了。”
姜安池想笑：“你们怎么这么八卦？”
余赫也笑，他挠了挠头发，上半身趴在桌子上：“读书读得太烦了，听听八卦解闷。我们当时还打赌毕业前刘老师能不能追到张老师呢。”
姜安池没说话，听余赫继续念念叨叨：“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什么？”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姜安池：“……训练还不够忙吗？少刷点短视频吧。”
余赫喝完最后一口酒：“你就说是不是吧！”
姜安池扶起倒在一旁的空酒瓶，这才发现他们今晚喝了不少。
再喝就彻底醉了，眼见着余赫正招手还想再来几瓶，姜安池借着仅存的一点理智拦下他。
“不能再喝了。”他去结账，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晃了晃头才站稳，他回头道，“在这等我回来。”
付完钱回来，余赫趴在桌子上闭了眼。听见脚步声，他迷迷糊糊看过来：“酒呢？”
姜安池站在桌前，稀奇地像看戏一样看着他：“醉鬼起来，送你回家。”
也不知余赫听懂没有，人是站起来了，嘴里还念叨着姜安池听不懂的话。
姜安池把余赫的半边身子扛起来，这家伙看着不胖，实际身上全是大块肌肉，压得他够呛。
“你们体育男大真是……”姜安池小声嘀咕。
余赫听见关键词自动对号入座：“我们体育男大怎么了？”
姜安池“嘶”了一声：“没什么，我说你真重。”
余赫笑起来，搭在姜安池肩膀上的那只手在空中乱晃：“哥的肌肉可不是白练的！想当年，我一口气能做800个俯卧撑！”
姜安池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你就吹吧。”
余赫被打了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等着瞧吧，下次让你亲眼见识见识。”
余赫家住得近，过去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姜安池虽然走得晃晃悠悠的，但很快到了余赫家楼下。
他把余赫送到家门口，看着他开了门一屁股坐进沙发。
“我走了。”姜安池最后确认了一遍，“你一个人能行吧？”
“可以可以。”余赫清醒了几分，冲姜安池摆摆手，“你也赶紧回去吧，注意安全哦。”
姜安池点头，正准备关门，听见余赫叫了他一声。
他抬头问：“怎么了？”
余赫朝他看来，神情格外坚定。
他伸出一只手指，定定说：“记住哥的话，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姜安池无奈，“知道了，从今天开始这句话就是我的座右铭。”
从余赫家出来，姜安池漫无目的地在路边游荡。他掏出手机里的录取通知看了眼，忽而觉得有些烦闷。
夜风非但没有让他清醒，醉意反而更浓了。被录取的高兴劲已经过去，剩下的是对未来的迷茫。
音乐家吗？
姜安池踢开脚边的石子，瞧着它咕噜噜滚到草丛里。插在裤兜里的手指无意识点了几下，仿佛触及到琴弦，耳边淌过一小段旋律。
他觉得脑子乱乱的，无端想起几个名字。
姜赵涛、姜允乐、姜清、常祝。
他缓缓念出最后一个名字，突然想起刚才余赫的那句话。
他无声地笑起来：“非主流。”
他从喧闹的夜市穿过，声浪被留在身后。前路人烟越发稀少，慢慢地，不再有人路过。
后知后觉市区已过，再往前走不好打车。他随意地往路边一蹲，点上一支烟点开打车软件。
就在这时，前方一道白光打来，晃得他闭上眼。
谁啊，他心想，谁这么没素质。
他吸了口烟站起来，正想开骂，车身不偏不倚在他身前停下。
他这才看清，面前的车格外眼熟，和常祝那辆很像。
还没来得及上前，车窗缓缓摇下，在看清里面坐着的人时，姜安池登时被钉在原地。
他的第一反应是扔掉手里的烟，随后用脚狠狠踩住。
过了几秒，他看着那双眼睛的主人，声音微哑：“哥……你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