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面前举着的手机在散发微弱的亮光。
四周密闭，连扇窗也没有，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邪风掠起他的发丝，又悠悠散去。
“镯子，你怎么不走啊？你应该去最后的墙角了。”
后颈处被喷洒上一道温热的鼻息，随即有一双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程涿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闪身避开了肩上的重量，飞速转过头去，就着屏幕的亮光看向说话人。
“怎么回事？”这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身量瘦高，长相普通。他瞄了一眼手机的摄像头，确认它正对着地面，才皱眉看向面如土色的程涿，小声地咬牙切齿道，“骗骗直播间的观众就得了，一会儿有你演的机会，别捉弄我们行吗？赶紧去你那边。”
说完不等程涿反应，他已经上手夺走了手机。
他把唯一的光源握在手里，高举于头顶，来回晃悠了两下，才以自拍的姿势放回面前，朗声道：
“家人们，我是链子。这地方就是我们今天四角游戏的场地了。刚刚我们四个主播已经把房间里的障碍物全部清空，也已经试过一遍了。一会儿游戏就正式开始咯，大家刷波礼物支持一下吧！”
这人边说边拿摄像头不停地往呆滞的程涿身上扫——
“这地方不干净。大家看镯子，一进来就魂不守舍的，这场还是我主导吧。镯子，该就位了，别耽误了咱们的‘吉时’。”
程涿沉默了片刻，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他微微后退一步，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体，缓慢地往传说中第二个墙角的位置蹭过去。
转过身的下一秒，他的脸上已然挂起了痛苦面具。
听到四角游戏，他怎么可能还意识不到呢。
他这明显是已经来了灵异世界啊！
刚刚判定豪门世界攻略失败了，系统表示要惩罚他，而惩罚的方式正是送他到惊险刺激的灵异世界完成攻略任务。
然后他连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刚回复了一个帖子，眼一闭一睁就到了这个鬼地方。
“系统！！出来！！！”
他在脑海中不断高呼着系统的名字。
【？】
意识里多出一个冷淡的问号，这是系统对他的回应。
程涿气不打一处来，攥起小拳头狠狠地锤了锤身侧的墙。
这面墙的手感很奇怪，冰冷滑腻，还有点湿乎乎的，大概是受了潮。
“我辛苦劳累了三个月，兢兢业业地勾引裴廷序，虽然任务失败了，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程涿悲愤道，“起码休息个三天五天总不过分吧？哪怕要惩罚，也该给我个心理准备时间啊，这可是灵异世界，不看个一百部恐怖片谁敢直接穿过来？”
【。】
“你哑巴了？！说话说话！”
【哼。】
“……”
程涿满腔怒火直接被一个“哼”浇灭了。
他无语地深呼吸了两口气，抱头蹲在了墙角处。
有几缕阴风吹进了他的领口，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手掌侧面还留有刚刚捶墙时染上的不妙触感，程涿用另一只手捻了捻，置于鼻子下方轻嗅，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铁锈味。
“马上十二点了，再重复一遍规则，咱们可千万别出错了。” 拿着手机直播的男人故作高深地说，“一会儿整点开始，一号位置的小戒第一个走，走到二号位时拍上老环的肩膀，老环再接力出发。到三号位我这里拍我，我再走去最后拍镯子。镯子最后走回一号点，没遇到人就拍手一声，继续走下一轮。要是遇到人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那这直播效果可就拉满了。还有，过程中，不管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要回头，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也千万不要应答。”
程涿抓狂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一边强打着精神听讲，一边继续试图和系统对话：“你很牛吗，放下你的身段！连个背景介绍和攻略人物资料都不告诉我，让我怎么办？”
【复盘上一轮，你的攻略行为太过刻意，言谈举止过于做作，因处于本位世界而有恃无恐，没有完成任务的紧迫感。这些因素可能导致你继续失败，因此需要合理规避。】系统冷冷道。
“让我做个无头苍蝇就是所谓的合理吗？”程涿心梗道，“这可是灵异世界，我怕我还没遇到攻略对象就命丧于此了！”
【不会的。】
“别开空头支票，我一开始问你攻略会不会失败你也是这么说的。”
话虽如此，但程涿得到了这句轻飘飘的应答后，心里还是有松了一口气。
【我会把人物记忆传给你，攻略角色的判定依旧为位面世界的强者，具体身份你自己去摸索。受世界意志影响，他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你的周围。只要你这次不作妖，攻略进程会是顺利的。】
“什么叫作妖？”
【比如上一世界中你妄图用低端招数色.诱裴廷序。我们的任务要求是获得目标人物的爱，走心不走肾。】
“……”
程涿回忆了一下那次社会性死亡的经历，羞愤地捂住了脸。
但他可没有忘记，在他最初提出色.诱计划的时候，系统犹豫了一下后说可以试试看来着。
现在这么义正言辞地教育他，纯属马后炮。
很快，这段不太美好的尴尬回忆开始被大量新涌入进脑中的记忆片段冲开了。
程涿的头眩晕了一秒，瞬间掌握了当前的情况和人物背景。
他是一名兼职试胆主播的大三学生，以作死为毕生爱好，有几个经常搭伙探险的同伴，今天他们四人准备的直播内容是试玩四角游戏。
为了保证观感、制造噱头、追求刺激，他们特意选了一处早有闹鬼传闻的废弃别院，破坏了大门封锁后闯了进来，清扫了二楼的一间房，正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间。
“为什么灵异世界的我还是我，不是已经离开本位世界了吗？”程涿接收完身体记忆后，大惊失色，“是我的身体穿进来了？”
【不，仅仅是你的意识在穿越位面。为了保留代入感，你的身份角色经过了世界意志的特殊处理。】
“哦，那没事了。”
【但是位面世界死亡会导致你的真实死亡。】
“……”
【所以，为了自我保护，最好尽快让攻略对象爱上你。】
程涿从这句话中听出了细微的笑意，他很确定系统在幸灾乐祸。
一定是在嘲讽、睥睨、不屑他的恐惧。
“我决定三天不跟你说话。”他皱着眉放了句狠话。
【？】
程涿置之不理，竖起耳朵关注着代号为“链子”的男人的指令，只听到一句“时间到了”。
链子话音刚落，密闭的房间中开始响起从外面传来的钟声。
那是老式钟摆独有的声响，厚重而混沌，铛铛铛地连响了十二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程涿紧张地捏住衣角，系统把他传送到这个时间点一定不是无意义的，一会儿的游戏过程中绝对会出事。
但愿差错不出在他的身上。
钟声隐去，小戒开始行走。
他好像穿了一双皮鞋，或是其他什么不太轻便的鞋子，脚步声很明显。
整间屋子安静极了，只有他的脚步声，均匀而稳定，像是一个在做工的机器。
大概过了二十几秒，脚步声停了。
一位和四位的人似乎在完成交接，而下一个出发的老环的脚步声变得轻了很多。
程涿听着听着发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几乎要压过屋里的动静，他完全掌握不了各人的行动路线了。
老环走完了吗？
已经拍到链子的肩膀了吗？
链子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是不是走到他身后了呢？
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程涿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又骚扰起系统来：“在吗？”
【不在。】
“爬！”
【嗯。】
就在系统应声的同时，程涿发现身后有手机屏幕投射出的亮光投到了他身侧的墙壁。
——太好了。
来拍他的是人类，真是太好了。
他默默做好准备，肩膀上果然挨了一下。
接下来只要他走到一号位拍个手，第一轮就顺利熬过了。
程涿想就着微光四处看看，却又想起链子的忠告，只好僵着脖子，如同一名颈椎病人似的直直前行。
还没走出几步，他就觉得腿软。
明明别人走来也就十几秒的路程，他走起来像是有几百米远。
“系统，我原谅你的冷嘲热讽了。现在你可以和我说话了。”
他一边走，一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和系统的对话上。
明明是在意识中对话，他并没有张嘴，却感觉有风吹进了喉咙一般，刺激得他直想干呕。
【说什么？】
好在系统关键时刻没有选择装死捉弄他。
冰冷的机械电子音在此刻听起来格外亲切。
程涿深吸了一口气，脚步停住，目光死死地定在前方。
“比如说，”他的手指紧紧攥住，手心里满是冷汗，声音也不由得抖了起来，“我前面站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他已经走到了一号墙角前。
哪怕身处黑暗中，也能辨析出前路被挡住了。
原本站在这里的小戒已经率先出发，这个应当空无一人的地方……
赫然站立着一个人型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