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程涿见对方没有出声，补充道，“我叫程涿。”
黑发男依旧没有说话，但程涿突然明白过来——
他的名字是十一。
这不是系统告诉他的，是他自己的脑海里又多出一个关于黑发男的认知片段。
就像他那天初见会发觉到黑发男是个黑发肤白的男人一样，对方有意让他知道的信息直接会呈现在他的意识层面中。
“你叫十一吗？”
见黑发男点头，程涿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这个名字太过普通，他毫不怀疑他之后还会遇到名为十二、十三、五十八、六十九的各路鬼怪。
也就是说，十一不过是个龙套。
细想一下确实如此。
灵异世界里被判定为最强王者的鬼怪怎么也不可能只是个“公交车司机”才对。
十一除了明显强于车里其他的小鬼外，似乎没什么格外逆天的地方。
而且他的性格看上去也十分温和，没有半点狂霸酷炫拽的苗头。
程涿心里有些遗憾。
他一边用称得上“惋惜”的眼神看着十一，一边问系统：
“不是说攻略对象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我身边吗？怎么还不见踪影。”
【让你意识到，还算什么自然？】
十一一直没有移开视线，两人对视后，程涿莫名觉得有些惶恐。
他甚至不能明显看到十一的眼睛，却觉得自己的所有脑内思想都被剖开展平，暴露在对方的目光下了。
他慌忙别过头，不再多做言语。
十一既然不是攻略对象，便也不再有搭话的必要。
他不主动发起对话，十一自然也不可能开口。
一路沉默地坐到眼熟的站台边，公交车悠悠停下。
“谢谢你啊。”
程涿道谢后站起身，默默走到车门处，踏上向下的台阶。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猛地回过头去，一脸惊愕。
刚刚有一道难以形容的声线在他的脑海里说话了。
这一次不再是第三人称转述而来的信息和他自行感知到的片段，而是直接的念白。
“系统，你听见了吗！”
【？】
程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推下了车，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望了一眼依然静坐在原位的十一，思绪被搅成了一碗浆糊。
“十一跟我说话了，他竟然说我不属于这里。”
他怔怔地解说完，试图再登上这辆车。
可车门骤然关紧，拦住了他迈出的脚步。
车里的每一个小鬼都在上面俯视着他，神情不一。
其中一只靠窗的小鬼把脸贴到车玻璃上，冲他挥手，手掌黑黢黢的，却在窗子上划出无数鲜红的血道。
程涿极力分辨那些血印子是否在向他传递有意义的讯息，可再一回神，面前早没有什么公交车。
他站在浓雾之中，几缕清风吹过，轻柔地拂上他的脸，刚发生一切好像不过是一场幻觉。
可身后的东山郊野站牌又彰显着虚幻之下的真实。
“……我大概，因为刻板印象，错过了一个重要的机缘。”
程涿垂头看向自己的手，上面好似还残留有一些冰凉的触感。
他顿了两秒后，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抽打了这只手两下，嘴里念念有词：“可恶啊，当时就应该死死地拉住十一的手不放的！”
【你又觉得他是攻略对象了？】
“我不确定。”程涿悲痛道，“但他竟然说了那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根本不是龙套能拥有的台词。”
他正沉浸在后悔中，就听东边的方向，有一道女声喊了他的名字——
“程涿，是你吗？”
程涿扭过头去，瞧见雾里走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
是遂变天师事务所的人。
“快过来吧，你发了消息后一直没有动静，我们还以为你真的撞上了鬼拦车。你本人倒是比直播里还俊俏几分呢。”
那女子模样清秀，身材高挑，举着照片对照了一番程涿的相貌后，冲他招了招手。
显然他们已经到了废弃别院门口，看他迟迟不来才到车站边接应。
“抱歉！”
程涿匆匆跑上前去，不忘打量这三个人。
三人中，有一男一女并肩站着，他们的模样有几分相似，不知是兄妹还是夫妻。
落单的那名男子模样帅气，身量要更高些，看上去也更年轻。
但是他板着个脸，眼神很是冷漠，双手环臂站在后方，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人。
“你身上好重的鬼气。”
程涿才一靠近，女人便皱起了眉。
矮个男人闻声似乎愣了一下，用手揉了揉鼻子，开口道：“我就说，你在这地方惹上的脏东西厉害得很，几天过去鬼气仍不消散，要不是你及时找上我们，绝对危险了。”
“不是这个。”女人摇摇头，关切地看着程涿，“你过来的路上没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吧？”
“上了辆鬼车罢了。”程涿含含糊糊地回答着，眼神一直控制不住地往第三名天师的身上飘。
倒不因为他是个颜控，而是这人身上有一种他很熟悉的气质。
他暂时还未能分辨出这种熟悉是从何而来。
“说得这么轻松，你的胆子倒是不小。”矮个男子看了他一眼，呵呵地乐了两声。
“对。”程涿大言不惭地应下。
却听一声嗤笑自后方传来。
男女天师和程涿一起看向发声者，那人敛去神情，轻咳了一声。
“……他竟然嘲笑我？这个男人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程涿暗暗对系统说道。
他面上不动声色，上前一步走到天师们中间。
“我们边走边说，不知各位大师怎么称呼？”
“我叫季变，她是我妹妹，名为季遂。”季变扬起下巴走在最前方，“事务所的名字就是取自我二人的真名。”
“原来是家族产业。”程涿听到这两个正常的名字难掩面上激动，他望向另一名天师的目光都炽烈了起来，“那您呢？”
同时，他还对系统断言道：“他是攻略对象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一，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不一般，这人绝对有一个走心的名字。”
男人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缓缓开口：“天师一。”
“啊？”程涿的呼吸滞住一秒，“是田野的田，诗歌的诗，依然的依吗？”
“不。是天师的天，天师的师，一二三的一。”
天师一果断地戳破了他的幻想。
程涿深吸了一口气，言不由衷地称赞了声：“好名字。”
“什么鬼？”他转而对系统说，“这未免也太不合理了，他怎么能那么自然地介绍一个有违常规的名字，而其他两个人竟然也丝毫不觉得奇怪。季遂、季变、天师一，这三个名字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
系统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回消息总是慢吞吞的。
隔了两秒后才说道：【嗯嗯。】
“？你敷衍我。”
【怎么了？】
“‘嗯嗯’还不如句号。”
【。】
“我哪里招惹你了？”
【没有。只是现在已经有足够的人可以陪你说话，缓解你在任务过程中产生的负面情绪，那么，从节能方面考虑，我可以适时保持沉默。】
“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程涿一脸受伤，“你节个鬼能啊，你有装电池吗？懂了，错付了，我看你就是觉得我没有完成任务的可能，想把我一脚踹开，用冷暴力的方式逼我对你心灰意冷。这天下之大，竟容不下一个糟糠之宿主……”
程涿还欲再说，把他从前看肥皂剧里听到的台词通通摆上，然而脚下突然挨了一下，虽不重，却足以将他从与系统的对话中拽出来。
“你鬼上身了？”
天师一用脚踢了踢他的脚，眉头轻蹙，出言挤兑道。
“小天，怎么这么不礼貌。”季变扬手要拍天师一的肩膀，却被人避了去，他有些尴尬，对程涿说，“小天心直口快，不过能力绝对过关，你别介怀。”
“一秒之内表情丰富到那种地步，不是鬼上身是什么。”天师一瞥了程涿一眼。
程涿凝视着对方的脸，手指忽得蜷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伤心的事情，还有一些恐怖的事情，一些令我震惊的事情。”
他边说边上前一步，十分自来熟地拽住了天师一的胳膊，“大师，要我为您细细道来吗？”
“系统，打赌吗？攻略对象百分百是他！他刚才看我的那个眼神，和裴廷序一模一样！”
程涿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火焰，他依稀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系统还未回应，天师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大师，你怎么了，要不要喝水？”程涿体贴地问道。
天师一把胳膊从他手中抽走，埋头奔走到最前。
“我有点想吐。”他说。
【他的名字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普通。】系统出言反驳。
“我已经看透了，名字不过是障眼法。”程涿心意已决，“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那十一呢？】
“如果还会遇到的话，我再观察观察。但现在，”他话锋一转，“我一定要让天师一爱上我。”
系统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做梦。】
程涿不理会系统泼下来的冷水，追上前面那个疾走的身影。
“大师，一会儿进了别院，你能贴身保护我吗？”他朗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