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大门是紧闭的，现在想来，或许它代表的不是不愿解怨的驱逐，而是放过。

可这份态度的转变是为什么呢？

是小天贸然踹门的行为激怒了邪灵，还是有别的原因……

季遂还欲再想，可她的脑袋昏昏沉沉，思路已经无法续上。

“清明节快要到了。”她仰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天黑之前，如果出不去，咱们定会交代在这里。”

“小妹，我对不住你，若不是我贪财……”季变的声音变得迟缓，话说到一半，他却不知自己为何道歉，这个地方有什么进不得的？

他们跨越省市过来，不是为了打退堂鼓的。

虽说季家一脉到他们这一代已经难掩衰败之势，但他妹妹已经是年轻一辈里最有天分的天师，解怨做法这般小事，没什么可畏惧的。

和程涿描述成难于登天的样子不过是为了多宰他一笔。

“你就是太过谨慎，无论什么事都要问一卦才肯行动。”他转而安抚道，“别想太多，家仙也有不准的时候。”

季遂愣了一会儿，垂眼看了看自己脚下踏上的枯叶，紧锁的眉头逐渐抚平。

“你说得对。”她喃喃道。

她突然迫切地想进入到那栋房子里，里面有格外吸引她的东西。

心头升起这样的想法后就再也止不住，她加快脚步，眼神越发坚定，唯有手指抖得越来越厉害。

季变更是小跑了起来，念叨着：“我去追小天他们……”

他说话间，包里的朱砂笔在颠簸下坠地，玉石制成的笔杆与地面相撞发出一声脆响，细密的碎纹从一点扩散成线，笔杆当场断成两截。

笔头上未干的墨水顺着流入地面的缝隙中，汇成一条短而窄的血红之河。

季变像是根本不曾发现一般，步履不停，朝着敞开的大门飞奔而去。

哪怕他还存有一丝清明的理智，都该知道这状态危险极了。

季遂神色惊惶地在朱砂笔的尸体前停住，她蹲下身，几缕碎发糊在脸上，看上去好不狼狈。

“季变！”她扬声喊起哥哥的名字，但季变恍若未闻，闪身进入房子，身影已被黑暗吞没。

季遂咬牙从袖口中抽出一把淬过季家宗庙堂前火的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暗红发黑的血滴下来，被她用黄纸抹去。

她跪在地上，上身俯下去，额头紧贴着置于地面的黄纸。

血迹沾上她的脸，又混着她脸上的汗液滴落下去。

……夺财阵、种生基、活人冢、缚灵锁、升仙煞……

无数画面从眼前闪过，她忽然全身痉挛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有雷光闪过，她脱力地倒在原地，面无血色，鼻息微弱。

“杀生祭……”

季遂的嘴唇轻碰，只艰难道出一些气音。

她写满恐惧的瞳孔逐渐涣散，终是闭上了眼睛。

-

程涿进去以后就没功夫心猿意马了。

他抓着天师一衣服的手也慢慢滑了下去。

这栋老宅内部的样子好像比他印象里更加破败不堪了些。

虽然那个深夜灯光昏暗，他还忙于逃窜，没什么机会细细打量宅子里的家装陈设，可他就是从东边那处楼梯上跑下来的，不可能会不知道那座楼梯的中部坍塌了。

现在呆呆地看着那些堆在一起的碎木板，他只能猜测是链子、老环他们后来逃走时不慎破坏了这里。

如此，只剩下正中央的西洋风石梯可以上到二楼。

“铛铛铛——”

离奇的钟声又一次响了起来，程涿条件反射地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他还记得当时就是这急促而不合理的钟声宣告了灵异事件的开始。

钟声一连响了十几秒，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程涿捂住耳朵，不太想再往里走了。

他本能地后退两步，伸手扶住墙面，却被又那诡异的触感惊得跳回原位。

他在衣服上狠狠地蹭了蹭湿润的手掌。

差点忘了，这栋房子“有生命”。

程涿怔了片刻，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他在意识里对系统说：“……我突然想起一个现实里看过的鬼故事。”

【？】

“一对兄妹天师接到了一名怨灵缠身的客户的求助，前往一处极度凶险的鬼屋。哥哥是个空有天师名号的草包，最终死在了里面，而妹妹被鬼屋中的脏东西同化……”他边说边环顾着四周，“怎么感觉这些要素叠在一起，这么有既视感呢？”

【老土的故事大多相似，巧合罢了。】

“确实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故事里只有兄妹天师和弱鸡客户这三个角色……”

他话未说完，天师一突然转过身来平静地对他说：“上楼吧，必须回到当时的房间，‘他’在里面等你。”

“他是谁？”程涿一时间也忘了和系统的对话，只觉毛骨悚然。

“需要与你解怨的邪灵。”

天师一把“解怨”二字说得很轻，听在程涿耳朵里竟像是“结缘”似的。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程涿无奈道，“他不会伤害我吧？从大门紧闭不让我进到用衣服和钟声吓我想驱逐我，感觉态度一直不是很友善的样子。”

天师一并不回答，果断地往石阶处走去，程涿只能跟上。

然而他才迈上一级台阶，一楼大厅天花板上的巨型吊灯竟然猛地坠了下来，直直砸在他们面前。

天师一像是预料到了，在这类似于爆破一般的动静响起前就把程涿护在了自己身后。

如果多走一步，他们绝对会被砸得脑袋开花。

很显然，这也是在封锁去路，邪灵并不希望他们继续往上走。

“这种态度，怨怕是解不开了吧，大师您除了解怨还会驱鬼吗……”程涿缩在天师一背后，说话间只觉一股极大的拖拽力在身后拉他的衣服——

他慌乱地扭过头，只见一只面容模糊、仿佛被打了马赛克似的的小鬼正死死地盯着他。

竟然是666路公交车上的小鬼。

尖叫声卡在喉咙口，程涿惊讶地看着小鬼向他露出来的黑黢黢的手掌，上面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字，如果不仔细看根本辨认不出——

“走？”他声线颤抖，把字念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