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想没有反抗地跟随着安月形进入了城堡，诺斯菲尔德家族的其他人此刻如同断线的木偶站立在城堡之外，后枕处都有一个诡异的空洞，因为控制着他们的地狱虫已经离开了这些躯壳。
整个诺斯菲尔德家族的人都不过是地狱虫的躯壳，叶想这一次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除了他和侯爵再没有人出演诺斯菲尔德家族的成员，因为他们都是地狱虫寄生的躯壳，自然是不需要演员的。
这样的认知足以让任何一个演员感到绝望，诺斯菲尔德真正的人类只有他和侯爵而已。到了城堡之中，早已等候在此的木岚手中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银质的酒杯。
“我知道你很饿，接下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来叙旧。”安月形从托盘上拿起了那只银质的酒杯，圆润的指甲在手腕上划过，浓黑的鲜血慢慢注入酒杯之中，“你还是更习惯人类的进食方式吧。”
“都是茹毛饮血，有什么区别。”叶想接过了安月形递过的酒杯，有一件事他早就已经想明白了，为了能够活下去，进食的本能他没有理由去抗拒。只要不伤到白雨溯，只要能活下去，再不堪的一切他都会去适应。
伊墨涅斯或者说真正的尼特莱尔发出了嘲讽意味的轻笑，“你真的被豢养太久了，连自己的本能都磨灭干净了。”
“我是人，不是宠物。”豢养两个字让叶想感觉到格外的刺耳。
“从来没有人帮你当成宠物，你是最重要的，唯一的。”尼特莱尔再次回答道。又是这样的似真似假，模糊不清的话语，让叶想感到更加的厌烦。
尼特莱尔所谓的本能叶想能够猜到大概是虫母凶残与贪婪的本性，是对繁衍的渴望和对自己族裔极端的精神控制。
跟随着他们一起进入城堡的芽衣子换上了代表黑衣主教的长袍跟随在木岚的身后，她居然成了堕星教团的第二主教。
格兰迪尔已死，名义上她在堕星教团的地位仅次于安月形和木岚。
城堡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中数不清的挣扎着的不死的黑暗生物堆叠着的场景足够让一个理智正常的人崩溃。
狼人，吸血鬼，行尸......这些原本应该仅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在这巨大的坑洞中，向上攀爬着，早已经腐烂变异的喉咙只能发出嘶哑凄厉的吼叫。
“为什么要豢养这些东西？”叶想看着坑洞底下那一双双因为无法安息的痛苦变得血红凶残而又麻木的眼睛。
“为了你。”安月形指着底下那些不断哀嚎着的不死生物说道：“他们都是曾经被你审判有罪的人，所以他们要在这里接受惩罚。”
“我没有......”
“你曾经在整个欧罗巴降下天罚，因为你知道他们都是罪人。”安月形黑沉的双眼望向底下那些不断挣扎的肮脏的生物，那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无法在他黑沉的眼中留下丝毫的影像。
“那不是我。”叶想反驳着向后退去，只为了能够远离这个巨大的已经成为地狱的坑洞。
安月形看着后退的叶想，原本平庸麻木甚至令叶想感觉不似真人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怜悯之色：“一直都是你，只是你不想记起来而已。”
无法安息的数以万计的灵魂混杂在一起的哀嚎声似乎汇聚成一根根尖针细密得插入他的大脑，那些从脑海深处泛起的破碎画面在努力拼凑着一段段完整的记忆。
鲜血顺着七窍流出一滴滴砸落在地上，那散溢出的血腥味刺激着坑底的不死者们更加疯狂的挣扎着，翻涌着，无数枯瘦的畸形的手臂渴望着向上伸展着。
神啊，我忏悔我所犯下的罪。
神啊，请原谅我犯下的罪孽。
神啊......
无数的人的记忆在汇聚在叶想的脑海中，那些都是人性最深处的黑暗。
“我不原谅。”叶想的口中执拗地重复道：“我不原谅......”
安月形看着巨坑中那些挣扎着的不死者受着永世的煎熬，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说了，他还没有原谅你们。”
来自于中世纪的悲哀的记忆在四百年后在叶想的大脑中复苏，连同那深沉的一切破灭后的绝望。
“哥，你还会相信神吗？”安月形看着蜷缩在地面冰冷的石砖上不断喘息着的叶想问道。
“为什么要信神？”叶想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迷茫的神情。
“如果神真的存在呢？”安月形低声问道。
“如果神真的存在的话，祂又有什么理由对我们这些蝼蚁仁慈？”叶想说完，发出了喑哑的笑声，似乎自己说了一个很可笑的笑话。
“神明的仁慈不过是这些蝼蚁在欺骗自己而已。”安月形沉默了片刻之后回答道。
叶想还没有完全从这混乱的记忆中走出来，他还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之中。
被人性之中的恶所裹挟着，嫉妒，愤怒，贪婪，懒惰，懦弱，背叛，暴虐，弑杀......
人类的罪孽何止七宗？七千七万都数不过来，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罪孽，只要有一个人存在，这种罪孽就不会有止息。
人可以因信称义，但在这肮脏的本性之中所谓的信真的可能存在吗？那所谓的义又在哪里？
而在圣迪瓦山的外围，侯爵手臂上的咒印传递而来的混乱驳杂的情绪在不断攻击着他的理智。
侯爵的眼睛一瞬间变成了纯黑，连原本眼白的部分都被这浓郁的黑色覆盖，那是一双属于恶魔的眼睛。
这样的变化不过是一瞬间，侯爵疲软地倒在了椅子上，刚才的感知中自己和叶想融为一体，一起承担着这近乎非人的折磨。
亚当和伊尔那有着玄妙的血脉的共鸣在咒印的引导下再次出现，他看到了尼特莱尔建造的城堡内里黑暗渎神的一切。
他和叶想共享了那一段属于中世纪的记忆，这种强烈的绝望的情绪同样让他感到难以负荷，迅速刺激了他体内的属于该隐的恶魔力量，因为人性中的恶更能够牵引出属于恶魔的力量。所以在影院中，上层影院恶魔通常都是作为反派出现，因为在人性之恶的牵引和催化下演员的心智会更加快速的与恶魔的力量契合。
白雨溯此时则在营帐外眺望着神秘的圣迪瓦山，他知道叶想被困在里面。安月形不会杀了叶想，但是他对叶想那种畸形的令人作呕的欲望足够让白雨溯感到坐立难安。
这一次叶想看到了黑死病肆虐的城市，不详的青紫色在人们的皮肤上蔓延着，绝望的人哀嚎着随后如同麦秆一样地倒下，即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依旧抱着胸前的十字架，向着耶稣基督祈求着救赎，那些曾经的愧疚的罪恶在所谓的忏悔中慢慢汇聚在他的脑中。
而在叶想的脚下围绕着的摆放的是七八具被泡烂肿胀的尸体，死亡腐烂的皮囊再无鲜活时的鲜妍。
她们的脚上还绑着一截潮湿的粗壮的麻绳，因为这座城市中的人相信恶魔惧怕流水，“浸泡”能够驱除她们身上的恶魔。
没有女巫，依旧有女人因为“女巫”而死，甚至她们连在审判席为自己辩解祷告的机会都没有。
她用黑魔术制造出了“魔女”，教廷却以此为借口，进行着更加疯狂的杀戮。
光明需要黑暗来陪衬，没有黑暗，便要制造黑暗。
异教徒，女巫，甚至现在的诺斯菲尔德家族一切都是如此，为了教廷的统治和信仰的稳固，光与暗，对与错从来都是颠斜的。
叶想站在城市正中的广场上，这里还摆放着沾满污血的同样的穷极“人类智慧”的刑具。
一副奇形怪状的枷锁，一个高大的牢笼，都是能将人不间断地折磨数天才能解脱的精巧工具。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一个穿着厚重盔甲的男人慢慢从死寂的街道向他走来。
“罪人就应该受到惩罚。”叶想平静地说道。
“审判与原谅，那都是神的权柄。”和白雨溯有着相似面容的年轻骑士说道，只是不同于之前看到的见习骑士的青涩，现在的他穿着白银的铠甲，手上握着一把宽阔的重剑。
砖石的城市中每一寸空气中都飘荡着死神的气息，这座被诅咒的城市已经再无活人。
“我不服这些审判，我要用我的眼看这世间之恶，用我的手来行真正的义。”叶想抬起头，直直望向与藏在厚重面具后的骑士那双晦暗的眼睛。
“你真是疯了。”骑士的手紧紧握着了手中的重剑。
“你在为我杀的人愤怒？”叶想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一个肿胀腐烂的身体慢慢在他身边站起来：“看看她，因为玷污她的人死了，所以她就成了女巫。”
围绕在他身边的尸体都在慢慢的复苏，那些肿胀的尸体被包裹在少女湿透了的长裙中，甚至面料因为不堪重负撕裂开露出了苍白肿胀的皮肤。
生命是如此渺小而无谓，任何可笑的理由都可以成为一个人死的理由，这样的审判因为有神的名义就可以变得正确吗？
“为什么你对她们的死就不会愧疚和愤怒？”叶想的手抓着一具浮胀的女尸对着眼前的骑士质问道。
如果不是他的逃跑，如果不是他向教皇忏悔，如果不是他告诉教皇黑魔术可以制造魔女。没有人会将诺斯菲尔德和女巫捆绑在一起，将猎巫行动披上了神圣的且与现实勾连的外衣。
他们是共犯，眼前这个人有什么理由指责他？
猎巫运动愈演愈烈，被无数冤魂的哀鸣在他耳边缠绕。他不过是想救一个人，却有更多的人因为他而痛苦的死去。
以杀止杀，却只能让伪善的教廷得到更多的信仰。
不断有人被陷入疯狂的人审判因为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去死，黑死病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收割着生命，然而这一切却让教堂修建的更加宏伟，人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只会为了利益编织更多的谎言。
叶想看着眼前的骑士举起了长剑向他宣战，他张开了身后纯黑色的巨大翅膀，代表着堕落的恶魔的翅膀。
当手中的夜血即将刺入盔甲的那一刻，叶想猛然从记忆中清醒过来。
他看到安月形做在椅子上看着一本老旧的书页都已经泛黄的书。不同于他进入电影后常见到的装帧精美的书本或者是古老的羊皮纸。这本书只能算是一本小册子，封面上用雕版印着一个瘦弱的滑稽的骑士，他的身后是一匹和他同样瘦弱无力的马。
叶想会注意这本书，纯粹是因为这么简陋而市井的东西和这黑暗缺乏人气的城堡太格格不入了一点。
“终于醒了？”安月形放下手中的话本，复活之夜即将来临，从现在的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一点大战将临的紧张气息。
“你可真不像是会看这种书的人。”叶想的意识完全清醒后哂笑道。
“我在你眼中就这么无良吗？”安月形走到了床边，看着起身的叶想问道。
叶想没有兴趣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真的很没意思。
《堂吉诃德》这本书于现在的他来说更像是一个讽刺。
安月形这个城堡的主人在他看来倒是和小说中那个戏弄人为乐的公爵倒是也挺相称的。
“堂吉诃德真的爱杜尔西内娅吗？”安月形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真的很无聊。”叶想转头看着安月形那张平庸的脸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安BOSS：想拿本名著提点B格，居然被嫌弃了。嘤嘤嘤
叶子：拐着弯骂白皇后，说我眼瞎。真以为我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