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宛宛的面试定在傍晚五点半。
下了第六节课小跑赶到2号馆,电梯外扎推排了十几个人。
她对了眼时间。
只剩下两分钟,来不及再等一轮电梯。
教室在六楼,不算高。
于是果断冲进昏暗的安全通道。
阴冷的楼梯间里有股潮湿的霉味,一路上感应灯陆续打开,光线螺旋着向上照亮。
拉高裙摆,减少行动的阻碍,屏住一口气两节两节地快步蹬上去。
到了后半程气息错乱,大腿肌肉紧绷在一起,酸胀沉重。
走到五楼平台,她扶着栏杆喘了几次,然后低头整理了一下裙摆。
抬腿继续往上爬时,六楼安全通道标识下方的身影吓了她一跳。
她讶异地望上去,唐舒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灰蒙蒙的楼梯间里,他倚着墙,烟雾从他薄唇里吐出来,笼罩住懒懒的表情。
空气沉寂,感应灯自动灭了,四周蓦然黯黑,仅留一颗闪在他嘴边的微红火星。仿佛引燃了她的胸口,烧得心脏砰砰加速。
谢宛宛调整了一下呼吸,步伐平稳地走上去。
感应灯重新亮起来,那张俊脸愈发清晰。
配合这一袭温润绅士的造型,脑海里出现一个极其贴合的词语:斯文败类。
校园男神颓懒的模样她可是见了不少次了。
奇怪,怎么感觉还有点小骄傲呢。
“校区全面禁烟。”谢宛宛在他跟前站定,歪了歪头,“请问学生会主席带头触犯校规,举报有赏吗?”
唐舒夹下烟,盯着她看了须臾,若无其事地又抽了一口。
“威胁我?”他眼里有狡黠笑意,“你觉得有用吗?”
确实没什么卵用。
抽烟这事儿平常纪检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众所周知,有些口号是拿来喊的。有些事情是做给校领导看的。
停留在唐舒脸上的眼神逐渐混入不明的成分。
有些男人站在那儿就是可以撩的。
“没有啊,我不想威胁你。”谢宛宛用冤枉地口气说着,顺势往前挪了几步。
唐舒下意识眯起眼睛,像感应到自己领域里出现了侵入者,洞察力变得敏锐起来。
可是他的大脑没有下达躲开的指令,纵容眼底的女生伸手夺过他指尖的烟。
谢宛宛捏住被咬过的烟蒂,放进嘴里浅微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充盈口腔,但并不讨厌,衔上唐舒的眸眼,轻轻将烟吐出来。
被喷上烟雾的领口微凉,同时在鼻尖扩散的还有属于谢宛宛的气味,一种独特的,令人恬逸的味道。
她灵动妩媚的双眼附上一层朦胧的娇意,声音略微甜哑:“做你的共犯,总行吧?”
谢宛宛自以为撩得特别到位,无论是动作,还是声音,堪称完美。
而唐舒这个男人,是根硬骨头,难啃。
她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是否有一丝动容,要是条件允许的话,她想靠在他结实的胸脯上好好听一听心跳声。
就在这时,上天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心声。
“会长啊——”身后忽然响起一道高亢的男声。
来不及闪开,后肩已经被安全通道的铁门撞出了响亮的“砰”声,随即一个踉跄倾向唐舒怀里。
她的鼻头撞在他的锁骨上,一边的太阳穴蹭过他的下颌,温热蔓延到整面脸颊,飘进脖颈的发丝撩动每一处毛孔,耳畔能听到她急促地吸了口气。
谢宛宛瞳孔微缩,在胸口贴近的刹那,她模模糊糊感受到了一阵心跳。
仿佛是与她相似的节奏。
背后开门时扇起的风接踵而至,明亮的灯光泄入昏暗的空间,视线掠过厚实的肩膀,细碎的尘埃混在光晕中交错飘荡,墙面映出他们相贴的影子,在一瞬间从两道汇为一道。
唐舒收回虚掩在她腰间的手臂,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半身形匿进阴影中。
与此同时,谢宛宛也快速支起上半身,站稳。
手上的烟已经被折曲了,看着被灭掉的火,她狐疑地朝唐舒的外套上瞅去——
上衣口袋处烫出一个黑不溜秋的洞,大概有小拇指指甲这么大。
洞旁边有一道细小的绣花英文。
这种时候连视力都直蹦5.3。
HERMES
......这总不会让她赔吧!
她瞪大眼睛,捂着嘴,倒抽一口冷气,直往门后的空隙退。
显然,顺着她视线往下看的唐舒已经发现了这个洞。
他眉间一跳,冷冷地扫她一眼,先把话头朝向找他的学生会干部,平静道:“什么事?”
这名学生会干部浑然不知地回道:“啊?哦哦,是这样的会长,有个叫谢宛宛还没到。”
听到自己名字,谢宛宛收回失态的表情,从门后举起手,话却被堵在了嗓子眼。
“不用等了,”唐舒走到她身旁,把手揣进口袋,“她的职位我已经定了。”
谢宛宛端倪着他的侧脸,试图找出一丁点破绽。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接过对面人递出来的文件夹打开。
谢宛宛看到自己的照片印在上面。
是她提交的简历。
为了能被录取,谢宛宛在填表的时候把自己能写的技能都写上去了。
比如熟练运用Adobe,office所有功能,比如会唱歌谱曲演话剧,她甚至把刚考出的驾照都摆上去当彩虹屁吹了。
灰色的钢笔唰唰几下在空白处打了几个勾。
谢宛宛低头看着唐舒把表格翻了一页,然后在录取部门栏目里,行云流水写上了:
【秘书部(司机)】
这么草率的吗?虽然她是很想当秘书之类的,但是这个司机是怎么回事!司机有什么前途?司机能给素质分吗?外头当司机跑车都是给钱的,让她给学生会当司机是做慈善吗!
“等等......”眼看着即将尘埃落定,她想要挣扎一下,伸出手抓住那只掌握她命运的手腕,卑微地问,“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唐舒嗓音凉凉地说:“这件外套五万二。”
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随着铁门的关闭,楼梯间的气流似乎变得悲伤起来。
要说能瞬间盖住美好悸动的,恐怕只有贫穷。
“想说什么就说吧。”这次是唐舒先开得口,“蹲在那里也不会长出钱。”
谢宛宛转过头,抱着膝盖,周身散发着怨念:“想说一点污秽的词语。”
唐舒明知故问:“生气了?”
谢宛宛咬着唇,怪里怪气:“我哪敢,我还得赔你衣服呢。”
唐舒负着手,提议道:“这样吧,给我开一次车抵一百。”
谢宛宛立刻拿出手机想用计算机。
一次一百,一共...
“别算了,一共五百二十次。”唐舒似乎对她的举止很无语,摇了摇头。
谢宛宛的手指在数字键盘上顿了顿,缓慢地把计算机从后台滑掉。
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没精力多想,熟悉感很快被金钱的颜色覆盖。
她扬起头,觑上去:“不对,你套路我。”
唐舒双手抱臂,摆了下眼神。
意思大概是:你说,我听着。
“五百二十次,你毕业之前都开不完好吗!”谢宛宛用一副你当我傻子的模样盯着他。
她无意识地微微嘟嘴,嘴上的唇釉泛起浅浅的水光。不可否认的是,她有几次装可怜的面孔,很受用。
“除非...”她站了起来,拍了拍裙摆的灰尘,伸出两根手指,“一公里两百。”
唐舒软下声:“一公里一百,随叫随到。”
谢宛宛:“有钱不赚王八蛋!成交!”
女生的嘴角上扬,指着他的脸喊道:“不准反悔!”
好似计谋得逞,撇开头哼着歌愉快地下楼了。
欢快的曲调越来越轻,而谢宛宛吐烟时妩媚深情的眼眸像印记般烙在脑海里。
唐舒摩挲着衣服上的洞,倏然展颜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