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校的自动贩卖机跟东京校一样寒酸。夏油杰在一众陌生的饮料中默默按下了乌龙茶的键，瓶子滚落在取物口里，哐当一声。

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就是这时传来的。

来人的速度很快，等他取完饮料直起身去看时，对方已经跑进了这个门洞。

是神原杏。

夏油杰看了一眼少女身后昏沉的天色：“下雨了吗？”

“对啊，”神原杏叹了口气，甩甩略微被打湿的发辫，坐到了自动贩卖机旁的长凳上，“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差点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梅雨季尚未结束，夏日的积雨云转眼就能汇聚起来。天气预报并未预测今日有雨，只是出来买瓶饮料的夏油杰侧耳听了听，原本细微的雨声渐大，看来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怎么在这个时候出来了？”他也坐到了长凳上，与少女相隔一个身位，随口问道，“个人战结束的时候你不是说要回休息室睡一会吗？”

“没能回去，”少女郁闷地吹了吹刘海，“被乐岩寺校长留下谈话啦，京都校最迂腐的那几位老师都在，阵仗可吓人了！”

夏油杰皱起了眉，露出了厌烦的表情：“他不是京都校的校长吗？手伸这么长都管到东京来了？”

“上次和五条去薨星宫的时候把老爷爷惹急啦，”神原杏坐得很靠后，双腿交替荡着，鞋尖摩擦过水泥路面的声音即使在雨声中也格外清晰，“这次交流会又这么不给京都校留面子，他当然要找机会挫挫我的‘锐气’。”

夏油杰默默看着手中的乌龙茶，忽然说：“你跟悟的关系变得更好了。”

“诶，有吗？”身边的她随手拨了拨马尾辫，听到他的话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我觉得我跟你、跟硝子的关系都挺好的呀。”

那不一样。夏油杰想。她和悟之间是旁人无法介入的那种氛围，是无需多言也能体现出亲昵的关系性。

他觉得有点疲惫，错觉自己仿佛已经看了这样的他们太久太久、当一个无法介入的局外人也太久太久。

“……悟他，”夏油杰低声问，“果然之前是认识你的吧？”

雨声忽然变大了。冰冷的潮气在两人之间徘徊弥散，却又仿佛一根线将两人相连。夏油杰不敢看神原杏的表情，转而垂眸盯着她摁在长凳边缘的手掌。

好近。那只手就在他们之间的空位上，比她本身更靠近他。

神原杏在他等待审判般的出神中笑了：“嘿嘿，就知道瞒不过你。夏油你早就察觉到了吧？”

“……嗯。”

“应该是认识的，虽然他从来都没有明确承认过，”少女收拢了轻晃着的双腿，目视前方喃喃道，“我偶尔也会觉得他很熟悉。”

夏油杰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虽然是由他开启的话题，但他却并没有想好回答。于是他只是继续垂着眼，语气平淡地附和道：“真搞不懂啊。”

“是啊，”神原杏语气困扰，却仍然带笑，“真难懂。我也快对这种扑朔迷离的谜题厌倦了。”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轻度的紧张让他不安地猜测着少女会不会听到声音……似乎没有。于是他眨了眨眼，目光又转向不远处花坛中的绣球花，依旧没有抬头看她：“那就不要猜了……不行吗？”

不执着于那些似是而非的过去，不行吗？

只注视着现在，不行吗？

“不行的吧？”少女对他复杂的心思一无所知，笑嘻嘻地说，“虽然说是厌倦了，但就是会有这种烦得不行也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呢！”

“其实硝子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她侧过头来看他，“我知道你和硝子都是担心我，但这大概就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了吧？我不想放弃。”

夏油杰不确定自己的表情泄露了几分真实的心境，只得尽力绷着神经，说到：“这回答很像你的风格。”

“你的问题也很像你的风格哦，”神原杏似乎想安慰他有些消沉的情绪，往他这边挪了挪，那只手也离他更近了，“谢谢你，夏油。等我找到答案的那天，我会第一个来告诉你和硝子的。”

他和硝子是同等的。

夏油杰缓缓眨眼，随意放在身侧的手不知为何有些僵硬起来：“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太近了。他注视着那只白皙小巧的手，如果自己现在握住它……这样想着，手指微微抽动。

“京都校的自动贩卖机里有什么？”一个话题结束，没有丝毫负担的少女利落地站了起来，轻快地跳到了自动贩卖机前。

那只曾那么靠近夏油杰的手，也被主人收回去了。

“呃，这都什么啊，京都同学的口味真怪。夏油，你买的是乌龙茶？”

“夏油？”

他猛然收回怔怔注视自己手掌的视线，抬起头来：“啊，嗯。乌龙茶比较保险。”

“怎么看着手发呆？”少女也买了乌龙茶，随着货品哐当落入取物口的声音，她金色的双眼带着关切看了过来，“个人战的时候扭到了？”

“……没有，”他弯起唇角，“只是有点发麻而已，可能是压到哪里了吧。”

“我懂我懂，发麻的时候感觉手都不是自己的了，不听控制的感觉！”

少女又坐回了他身边，遵照着他一开始无形划下的界线，与他隔了一个身位。

不听控制吗？

夏油杰轻轻握了握手中的饮料瓶。

如果真的不听控制就好了。

或许……就能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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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港口黑手党大厦。

“中也，”身着华丽和服的女人点了点面前的一沓报告书，“你最近似乎有些浮躁，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面前的任务报告书每一分都堪称完美，从完成度到效率都无可挑剔。但擅长刑讯熟悉伤口的尾崎红叶还是从敌人受伤的程度看出了这个少年近期的不平静。

这在中原中也身上是比较少见的情况，这孩子很少让自己的心情影响到任务。

“我……”橘发少年似乎想辩驳什么，最后还是垂下了头，“抱歉，红叶姐。我会调整好的。”

“奴家并不是在责备你，中也，”尾崎红叶垂眼看着那些报告，“发生什么事了吗？无论如何，你也是奴家的部下呀。”

他心中所想，并不是能够说与人言的事情。虽然太宰那家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他很害怕。

怕他以及他所代表的这个世界再次把神原杏扯回逃亡的深渊。

“是我自己的事，”他只能说，“辜负你的好意了，红叶姐。”

“奴家倒是无所谓，”女人抬起袖口遮住了唇边的笑意，“但是中也，止步不前可不会让事情发生任何变化。无论什么，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更让人安心吧？"

他知道。中原中也拿起帽子，微微躬身致意之后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他知道，所以才会在那场大雪中执着地想要带她走。但是带她走了之后呢？他也是异能力者，甚至是日本颇受关注的异能力者。他要如何保证神原杏在他身边不会被那群人发现？

他又要如何保证，港口黑手党能在那群人带来的浩劫中安然无恙？

中原中也不能那么自私。

少年的脚步很快，仿佛在逃离追问。他离开后的办公室陷入了片刻沉默，然后被电话中的声音打破了：“真难懂啊。”

“看来这件事，非要鸥外大人您亲自推一把才行了，”尾崎红叶拿起了办公桌上倒扣的手机，无奈道，“中也的心结很深。”

“我这种大叔也搞不懂年轻人的心思呀，真难办，”森鸥外假意抱怨道，“中也君自己不愿意的话，大概谁劝都没用吧。”

尾崎红叶沉吟道：“既然他这么谨慎，那是不是说明那位少女的能力的确有很大风险？”

“风险便是机遇哦，红叶君。风险越大，回报也就越甜美，”男人笑道，“中也君这讳莫如深的态度，反而让我更好奇了。”

尾崎红叶一时沉默。上一次神原杏来到港口黑手党时，她恰好要务在身，无缘得见。不过从自家首领的态度来看，那大概实在是非常珍贵的异能者。

“从太宰那边入手呢？”最终，她并没有发表自己对那名似乎逃离了黑暗的少女的看法，而是转了个弯，将话题引到了那名最年轻的干部身上。

“太宰君不知为何对我的意见很大啊，”男人抱怨道，“他最开始愿意告诉我神原君的情报，也只不过是在利用我的指令来推他自己一把而已。那种别扭的孩子，比中也君更难搞哦。”

“——说不定，心里是宁愿杀死试图利用神原君的我，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的想法呢。”

“那孩子会那么在意一个人，真少见。”

“因为很少，所以也格外投入，”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饶有兴致，“被他盯上，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尾崎红叶望着窗外掠过的飞鸟，笑了一声：“那自然是不幸了。”

“哈哈，红叶君这么觉得吗？”森鸥外说到，“我倒觉得，他学乖了呢。”

“哦？”

“就像被收养驯服之后又被丢弃的流浪猫，”森鸥外手指微动，推倒了黑色的棋子，“那肯定是会收起所有试探和利爪了吧？”

“他们以前认识吗？”

“谁知道呢？”男人笑吟吟地捏住了那枚Queen，“所以我才对神原君这么好奇呀。”

同时牵扯到了港口黑手党引以为傲的“双黑”两人，那个少女必须要掌握在他的手里才行。

那么，要如何行动呢？

要如何催动少年人心中涌动着的激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利用年轻人的感情，森先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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