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长公主：“玉儿今天是来找戬儿的吗？”

“不，只是无意之间到了灌江口。”敖玉摇了摇头。

“既然来了就休息一晚吧，也让这个房间发挥一下它的作用。”云华长公主语气中带着点俏皮。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戬儿明日才能回来，玉儿便多停留一段时间吧。”云华长公主真诚地说道，“你在这里戬儿会很开心的。”

敖玉表情微微动容。

云华长公主：“作为母亲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子女们顺遂平安。顺遂平安的同时，我又希望他们能快乐些。可是身处现在这个位置，他们拥有的快乐总是短暂的。”

烛光映在云华长公主的脸上，她的眼尾已经有了细纹。敖玉知道这是青春流逝的痕迹，再过几十载，云华长公主便要赴幽冥饮了孟婆汤轮回转世了。

玉帝念在杨戬和杨姝在封神之战中立下大功，故特赦云华长公主，杨天佑，杨蛟等人。但云华长公主毕竟犯了天规所以被剃了仙骨削去神籍，重新打入生死轮回之中。

看着母亲/日渐老去，自己却无能为力。杨兄每日的痛苦恐怕只多不少。

敖玉心道，从身体上的惩戒变为了心灵上的惩戒，这样会更痛苦吧。天庭的惩戒手段依旧是那么狠辣无情。

“这也是为了维护天地之间的秩序罢了。我做了撼动秩序的事情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云华长公主轻声说道，“不过我也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因为断情绝爱并不是对的。”

“如果将七情六欲比作河流，那么天规就是堤坝。堤坝也许能够缓和一时，但终究会被河流冲毁。届时造成的后果也许是我们无法估计的。”

敖玉知道，长公主的意思是天条已经不再适用于现在的三界，它应该顺着民意而做出变动。

炉子上坐着的水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白色的雾气弥散在月光中。

“可是天规不会被轻易修改，”敖玉给云华长公主倒了杯热水，“这是在无数人的身上得到了验证的事实。我们这些没办法割舍一切的人，注定要随遇而安。”

云华长公主过了好久才说道：“谢谢你，玉儿。”

“伯母何出此言？”

“很多事情都谢谢你。”云华长公主目光温和，慈爱的目光落在敖玉的身上。

敖玉品味出了谢谢之下藏着的其他话，谢谢你愿意在戬儿和姝儿落寞无助时挺身相救，谢谢你助他们走向一个平稳的未来……

她温和一笑：“伯母，就像我说的。我是一个有很多牵扯的人，这样的选择对我来说也是最好的。”

云华长公主闻言笑道：“我和夫君曾讨论过戬儿他们三兄妹未来的伴侣是什么样的。戬儿是最让我们头疼的，他性情跳脱调皮捣蛋，我总觉得他会变成浪荡公子，所以希望有一个能管得住他的人出现。”

听到云华长公主的话后，敖玉忍俊不禁：“我竟没想到杨兄以前会这么令人担忧。”

云华长公主浅笑。

树影环合，月影婆娑。

忽然敖玉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在听到这内容后她忍不住地睁大眼睛。

“伯母你——”

云华长公主伸出手指：“这算是我们的秘密了，不到那一天不能说出口。知道了吗？”

敖玉云华长公主的脸，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她认命地勾住眼前的指头。

“伯母您真是告诉了我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敖玉按了按额头，“如果真的如您所预料的那样，杨兄已经走上了那条注定孤独的路了。”

“不，戬儿不会孤独的。”云华长公主伸出握住敖玉的手，“因为我知道玉儿会一直都在戬儿的身边的，我看到了。”

月下空明，斜影入室，敖玉的对面早就没有人了。她起身站在窗前，让清冷的风吹在脸上。嗅着淡淡的莲花香气，她那颗激荡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明亮的月影在水面飘荡，水光映在她的脸上。

她趴在窗沿上懒洋洋地看着鱼戏莲间的画面，而脑海里却将云华长公主的话来回想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无奈扶额，心道自己接了一件苦差事。

“不过，就算是知道是苦的，我也会接受就是了。”敖玉转动着手上的镯子，就像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我也不会丢下他的。

玉兔西坠，悬挂在山间。朦胧的夜色与明朗的清晨交融在一起，将天空染上了一层奇异的色彩。

远处传来走路的声音，敖玉转过头看了过去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杨戬。熹微的光亮斜射进长廊，浅白色的光落流离在薄雾中，他整个人仙气飘飘的。

惊呼一瞥，终生难忘。大概说的就是此刻吧。

杨戬见到她时显然有些惊讶，不知道是不是她在自作多情，她总觉得杨戬是来探望她的。

“杨兄你回来了。”敖玉语气温和。

“母亲说公主到了，所以我来看看。”话说到一半，杨戬又觉得这话不妥，哪有一大早的就来看望别人的，可是他又不想说假话。因为他确实是来见她的。

敖玉凝望着站在不远处的杨戬，莞尔一笑：“来都来了，不如陪我走走吧。第一次到你这里做客，你作为主人得招待我吧。”

杨戬见状笑道：“自然是。”

敖玉从窗户翻了出来，拍拍手：“那走吧，”

“公主从来都是不拘细节，随意洒脱。”

“你啊，惯会哄人。”我若真是随意洒脱之人，就不会瞻前顾后这么多了。敖玉隐去了后半段话，接着说道：“比起哪吒三太子我还差多远了。”

说到师弟，杨戬回忆了一下说道：“师弟是世界上少有的随心所欲之人。”

杨戬带着敖玉去了府中的花园。

看着灵气充沛的草木，敖玉心头一动。她道：“原来那些草药都是杨兄亲自种的。”

杨戬：“嗯，公主身体有损，需要常年服药调养。我想总向旁人去求也不是办法，索性就自己试着种一些。还要有母亲提点，种出来的草药药效不错。”

别看杨戬说得简单，敖玉心里知道这仙草要在凡土上生长，需要种药人付出很多心血。她轻轻抚摸着仙草的茎叶心中感慨万千，难怪自己入府后心口也没有那么痛了。

“接受二公主的职务后，杨兄你感觉怎么样？”敖玉状似无意地询问。

杨戬：“还好。不算太难。”

“那就好。”敖玉跟在杨戬的身边在花园里漫步。

“公主其实自从受封迎回母亲以来，我一直在迷茫。我最开始的目的只是想要救出母亲，想要一家人团聚仅此而已。当这个目标实现后，我其实一直都很迷茫。”杨戬眺望远方，“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敖玉自然明白杨戬说的意思，在达成目标后，杨戬陷入了迷茫，不知道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杨戬继续说道：“康大哥他们唯我马首是瞻，三妹则是以我为榜样，母亲将我作为依靠，还有天化还有哪吒他们……这些话不敢对别人说的。总感觉说了，就会引发一些改变。”

敖玉自然知道杨戬的意思，他就像东海里的定海神针一样，一旦出了问题，四海上下也便会掀起惊涛骇浪。

“公主你说我接下来要怎么做呢？”杨戬凝视着她。

敖玉撑着头笑道：“可我觉得杨兄你自己其实有了答案了。你想问我的不是这个问题。”

杨戬墨色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笑意：“果然还是公主对我了如指掌。”

敖玉目光柔和，轻声细语地询问：“那，杨兄的问题呢？”

“这些天在处理公务的时候，我觉得很放松。虽然我讨厌见到玉帝的那张脸，但是在看到百姓们安居乐业后，我突然觉得去向他汇报也不是不能忍受。”杨戬看向敖玉迷茫地询问，“公主你说这样的我是不是违背了初心呢？”

“没有。”

“真的吗？”

“真的。”敖玉目光真诚，“相反我觉得这样的杨兄更值得敬佩。”

杨戬的目光落在敖玉的身上。

敖玉平静却坚定地对杨戬说：“不要怀疑自己，杨兄从来都没有违背自己的本心。你只是具备了一个神应该有的秉性，不为私情所惑，心中有着天下苍生。”

“可我对玉帝依旧没有好感，行事作风依旧我行我素，这样的我还是合格的神明吗？”

“即便是神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只要不影响苍生。自然是我们怎么舒服就怎么来了。而且是谁规定的，做一个合格的神明就要顺从玉帝？”敖玉伸出手指弹了一下杨戬的额头，“不要作茧自缚，杨兄。”

杨戬捂着额头看着敖玉，眨了眨眼睛后，忍不住失笑：“是我愚钝了，多谢公主开导。”

黎明的第一束光点亮了人间，湖心亭中渐渐地明朗了起来。淡金色阳光弥散在雾气中，淡粉色的花朵在薄雾中随风摇晃。

“旁人总是雾里看花，看不到花朵的本身。”敖玉捞起一朵莲花笑道，“只有我们亲手捞起莲花，才能真正看清莲花是什么样的，也知道莲花究竟是什么味道的。你说是吧？”

杨戬自然知道敖玉说的是他今后总会遭遇非议的，但是非对错，只有自己才是最清楚的那个。

他抬起头看了过去，就看到敖玉细嗅莲花的样子。粉红色的花瓣衬得那人白璧无瑕，朦胧的阳光平铺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额头上的眉心坠折射出醉人的光泽。

杨戬听到自己心中擂起了鼓，咚咚作响，吵闹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