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找我,校长?”德拉科走进校长办公室。
邓布利多放下手中的书籍,看向德拉科:“是的,小马尔福先生。过来坐下吧。”
德拉科穿过办公室里各种各样的陈列品,路过厄里斯魔镜的时候他微不可查地回避了目光,走到邓布利多面前坐下。
“你看起来并不意外。”半月牙形的眼镜后面,邓布利多的目光深邃。
“考虑到我事先得到了通知?”德拉科下意识地回击。
邓布利多微微笑了下,说:“你比我想象的更成熟一些,如果不考虑那些对波特先生的幼稚挑衅的话。”
德拉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短暂的沉默后,他叹了口气:“我还以为邓布利多永远都不会讽刺人呢。”
“我也年轻过,德拉科,”邓布利多微微侧头,慈祥地说着,“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如果您想的话。”德拉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到这来,进行这样一番“装模作样”的对话。他有些不耐烦,这是很显而易见的。
毕竟他们都非常清楚这场谈话为什么会存在——邓布利多确实在病房看到了德拉科。这样佯装无事的对白让德拉科感到虚伪,哪怕这是他的日常。
或许正因为是他的日常,他才会如此难以忍受。
因为哈利·波特是他虚假生活中少有的那一点真。
德拉科不知道邓布利多为什么不直接挑明。毫无主题的问话如同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地凌迟着他的精神,甚至毫无道理地产生了一丝有关侥幸的期许。
意识到这一点令德拉科更加恼怒,他就像是邓布利多砧板上的鱼肉——除了自作聪明地挣扎几下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就如他无法向波特坦白他的身份一样无力。
邓布利多向后靠了靠,笑着说:“等你到我这个年纪,见过这么多形形色色的学生之后,就会知道,有些孩子们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情绪,其实很容易看出来。”
“我不明白您想说什么。”德拉科直视着邓布利多。
侥幸,他怎么能不期盼这个。他身上的秘密多到他自己都记不清。
昏黑的夜幕下,校长室的灯火衬得德拉科的发色愈发璀璨,完美得像是无机质。
“你怎么看待哈利?”邓布利多突兀地发问。
德拉科隐秘地绷紧了身体,面上却只是微微皱眉,显露出一丁点微妙的不耐烦,:“格兰芬多的救世主,老师们众星捧月般的宝贝,校长最喜欢的学生。”
他平铺直叙的语调下,连瞳孔都没有颤动分毫。
仿佛真的不曾为这个问题而心跳加速。
“那是别人如何看待他,德拉科。”
邓布利多缓慢地说着,眼睛依旧牢牢地锁定着德拉科,像是想要将他看穿。
“我是在问你。”
德拉科确信自己有一千种能够说得过去的答案,但他却犹豫了。
他的人生伴随着许多谎言,未来亦将如此。人们规训他、教育他、讨厌他、追捧他,从没有人问过他的心境是悲是喜。
如果是17岁的德拉科,兴许可以沉默以对。但11岁的德拉科,还没有那么地……心如槁木。
他沉默了许久。也许是夜晚令人疯狂的缘故[1],他还是没能完全抵挡住诱惑。
“恼人。”
救世主令他如临深渊。他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做出了不该做的事,却还是填不平心里的沟壑。
他喜欢他。
他也讨厌他。
他怎么能让自己喜欢上他?像是恋上湖中的月影,可望而不可得,除了将自己溺毙之外,别无出路。
德拉科本不指望邓布利多会给出什么有用的劝慰。
但接下来,他就像是忽然对德拉科感兴趣了一样,问了他许多乱七八糟的问题。从学年成绩到家庭情况,从业余爱好到童年趣事……没完没了的琐碎问题让德拉科逐渐疲惫,并且焦躁。
一个多小时内谎话连篇却不露马脚,还要表现得像是个普通孩子,即使是他也要精疲力尽。更不要说他面对的还是阿不思·邓布利多,一个谁都不该在他面前掉以轻心的人。
“你想喝点茶吗?”邓布利多忽然问。
德拉科莫名地被拱出了几分火气,摆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乐意之至。”
邓布利多起身倒了两杯茶,一边倒一边拨弄着他的糖果架:“想要点糖果吗?”
“不必了,谢谢。”
“像你这样大的孩子不喜欢吃糖果的还真是少见。”茶水哗啦的声音不断。
“我这个年级的孩子要被校长问话一个多小时的也很少见,”德拉科趁着邓布利多走开的空闲,阖眼放松了片刻,“不过,我只是现在不想吃而已。”
茶杯落在木桌面上,发出咣的一声,惊扰了德拉科的休憩。
“你在厄里斯魔镜里看见了什么?”邓布利多端着自己的茶杯走到一边,平淡地问了一句。
德拉科搅动着茶匙的手一顿,茫然道:“什么是厄里斯魔镜?”
危险的沉默弥漫在校长室内,每分每秒都令人窒息。
终于,德拉科听见邓布利多轻轻地笑了。
“你很聪明,德拉科,比大多数人都聪明。”邓布利多站在窗前,抿了一口茶,出神地看着霍格沃茨的夜色。
德拉科没有说话。
“事实上,我得说,审问你或许比审问一些著名的罪犯还要难。他们或许拥有强大的破坏力,但你,”邓布利多转过身,刀尖般锐利的眼神落在德拉科身上,“你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德拉科挺直的脊背纹丝不动,依旧没有说话。
“开门见山吧,”在这场会面已经开始了一个多小时以后,邓布利多将茶杯重重地放回了杯碟上,清脆的磕碰声像是敲响了下课铃,“你立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永远不伤害哈利·波特,我就让你走怎么样?”
德拉科有些难以理解地转头看向邓布利多,言语间是不加掩饰的诧异:“这不合法,我还未成年!”
“什么让你觉得我父亲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德拉科·马尔福,”邓布利多念着他的名字,“我没有在强迫你,尽管经过这场对话后我觉得这其实很有必要。我不是一个仁慈的人,虽然自从我的头发变白之后大家就都这么觉得。我不知道你自从进到这间屋子后说了多少谎言——你甚至还会假装说漏嘴一些事——但,我可以感觉到……秘密的味道。”
“这是我给你的机会。如我先前所说,我问的是你,德拉科·马尔福,你心里是否愿意接受这个交易?你——不伤害哈利·波特,我——将今天的一切忘掉。”邓布利多靠在窗檐边上,严肃地说。
如果不同意,你就要将我的秘密翻个彻底吗?
德拉科愤怒地直视着邓布利多的眼睛,许久,才说:“可以,但是……一个誓言换一个誓言,这样才公平。”
“当然,”邓布利多挥动魔杖,顺着窗户放出了一只施了变形咒的小鸟,“我们需要一个见证人。”
很快,旋转楼梯便带来了一个德拉科非常熟悉的人——斯内普教授,他的院长。
“你是疯了吗?”斯内普出乎德拉科意料地怒气冲冲,他走到校长跟前,近乎质问,“是什么让你要和一个孩子立这种誓言?”
说完,他还低下头愤怒地看了德拉科一眼:“还有你,又是哪根筋不对,要沾上这种事情?你是不知道什么叫牢不可破的誓言吗?”
“冷静点,西弗勒斯,”邓布利多不疾不徐地说着,“小马尔福先生比你以为的要成熟许多。而我也认为有这个必要,为了波特先生的安全。”
斯内普看着邓布利多,面无表情地沉默了许久。“但那仍然是牢不可破的誓言。”
“小马尔福先生觉得他的秘密值得用性命保护,而我也认为波特先生的性命值得一个死誓来保护。毕竟我们都知道,赤胆忠心咒,还是太弱了些。”
德拉科看见斯内普教授听见这句话后,僵硬地伫立了片刻,像是经历着什么巨大的折磨。
但最后,他还是开口说:“好。”
德拉科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右手,搭上了自己的。布满皱纹的大手牢牢地握住那只苍白幼小的右手,斯内普沉默着掏出了魔杖对准他们联结在一起的手。
“你,德拉科·马尔福,是否能保证永远不会想要杀死哈利·波特,也不会做出任何明知会令他死亡的行为?”
斯内普难以理解邓布利多为什么现在便确信他日后会危及波特的性命。
德拉科却觉得邓布利多留给他的余地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些。
最低限度地对救世主的保障——如果他以后真的会危及救世主的话。
“我保证。”伴随着德拉科的回应,红色火焰般的链条缠上了他们交握的手。
德拉科抬头,看向邓布利多:“你,阿不思·邓布利多,是否愿意永远为德拉科·马尔福有关哈利·波特的秘密保密,绝不主动泄露?”
斯内普看着德拉科,露出了更加难以理解的神情。但事已至此,等到誓言完成之后,作为保密人的他将无法在任何有不知情者的场合谈论有关誓言的一切。
见证人,是天然的保密人。[2]
“我愿意。”斯内普意料之中地听见邓布利多的声音响起。新的火舌从他的魔杖中射出,化作另一条锁链缠绕在二人的手上。
誓言已成,火红的锁链很快归于无形,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但在场的三个人心里清楚,一个违之即死的誓言已经化作利刃,永远地悬在了他们的头顶。
作者有话要说:[1]夜晚令人疯狂:算是lunatic的词源的典故。
西方神秘学也认为月亮代表了非理性、兽性的情感(韦特塔罗018月亮)。另有部分西方研究认为满月时,犯罪率会有所升高。狼人亦被认为会在满月时发狂。
[2]见证人,是天然的保密人:罗琳没有确切如此表达过,但我认为这样合理一点。
《神奇动物在哪里I》中,被莱斯特兰奇夺走妻子的巫师临死前与儿子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要他杀死莱斯特兰奇最爱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见证人作为知情者似乎有泄密谋夺利益的机会(毕竟妻子都能被强掳去,两家钱、势的差距应该非常大)。
所以我认为见证人应该同样会受到某种限制,毕竟很多牢不可破的誓言本身就是秘密。见证人毫无束缚的话似乎有些不合理——誓言相当于白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