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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花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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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五,一年一度花朝节,京城仿佛一夜间变得更鲜艳了。

全城的街道两边摆满了各色鲜花,街上游人如织,祭拜花神的,郊游赏花的,文人雅士则大肆举办诗会、酒宴、扑蝶会,五彩绫罗、缤纷繁花、千色彩蝶,兴起时花前对饮,意阑珊便花下独酌,好不畅快。

然而这些桃红柳绿,对于嗅觉、色觉尽失的李征鸿来说,却是完全感受不到的。

这日一早,夏橙便被怀无拉着去城中赏花,李征鸿和杜雪衣前日收到柯为和打听到的消息,说冯凭将于二月十四回京。今日二人特地起了个大早,前来探探风声。

杜雪衣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路时还有些摇晃,被李征鸿扶着往前。

“早说让柯为和给咱弄个马车来,怎么就不同意?”李征鸿无奈道。

“那冯凭谨慎得很,要是我俩弄辆马车,招摇地去他府邸,估计连门都不给咱开。”杜雪衣反驳得理直气壮。

“而且,不是谁说要等雪暖冰消,一起看花的?现在不就是吗?”

李征鸿摇摇头,笑而不语。

冯府位于城南栖风街,从住所过去,势必经过同样位于栖凤街的张府——也就是张闻京的府邸。

张府之后是一家气派却不失格调的书局,名为鹿鸣书局。据说是近来十分有名的书局,传闻这家老板独具慧眼,常常相中些看上去籍籍无名的书,然而一旦印制出来,却无一例外都能风靡全国。

此时的书局里也正办着盛会,门口花团锦簇,里头也汇聚了不少迁客骚人。

杜雪衣正同李征鸿讲应该让夏橙来见识见识的,却见一辆华丽的马车穿街而过,所到之处留下一阵馥郁花香,沁人心脾,车上的银铃叮叮当当地响,清脆悦耳。

哪知马车刚从二人身旁缓缓驶过,便听得墙的另一头,似是书局的内院处传来一声巨响。相互搀扶着的二人登时吓了一跳,李征鸿反应神速,当即将杜雪衣拉到怀中。

然而过了良久,没再有任何动静。

杜雪衣望着墙头,感到匪夷所思:“这是......劈柴的声音?”

李征鸿也惊异道:“好像是......”

“行啊,这鹿鸣书局真是卧虎藏龙啊?”杜雪衣啧啧感叹,“这力气拿来砍柴,大材小用了。”

***

冯府家丁引着二人穿过一进又一进庭院,院中春桂飘香。杜雪衣突然有点后悔没把怀无和柯为和叫上,虽然冯府今日看上去风平浪静,想必在京城冯凭也不敢搞出什么大动静,但他们第一次进刺史府的惊险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冯大人在那,二位自行过去吧。”家丁指指隐在树荫下的凉亭,转身离开。

姹紫嫣红的花朝节,冯府内却仅有满院素色桂花,平日里倒也察觉不出,但今日里外一对比,就未免显得单调。

杜雪衣与李征鸿携手穿过桂树丛,冯凭矮胖的身躯终于露出真容,他也见到了二人,朝他们微微颔首。

凉亭中,三人客套寒暄了几句,还未坐下,杜雪衣就忍不住问道:“冯大人很喜欢桂花?”

“因为老师很喜欢,所以也就跟着种了。”冯凭有些不好意思,春至天还寒,但他的额角却已渗出汗来,“这几日开得挺好,恰逢花朝节,就很应景。”

杜雪衣似笑非笑地与李征鸿用眼神交流了片刻,内容大抵是同样是张闻京的学生,怎么差别这么大。

最终这段无言的对话,以李征鸿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结束。

杜雪衣暗笑,李征鸿这人,脑子好使,打仗还行,却是不懂生活的,更别提什么种花种草、下厨做饭了。

有次,他想给自己惊喜,亲自下厨,差点就将厨房炸了;现下众人住的院子,原本由柯为和请人精心打理,不能说是百花齐放,也算是鸟语花香,但他们来时却是一副毫无生机的模样。要不是怀无来了之后,整日费心费力地打理,几朵近日才冒出来的花骨朵,约莫也无缘得见天日了。

“喝茶。”冯凭亲手为二人倒了茶,“余公子和林姑娘近来的关系,倒是更近了一步啊。我记得,当时在逸州你们可没这么熟络。”

李征鸿初到刺史府时见过冯凭,但后来同冯凭谈判的,却是顶着余玄度名字的余飞景,那时杜雪衣还对余飞景有敌意,故而冯凭见到这一幕才会觉得意外。

李征鸿抿了一口茶,也不回答:“听说大人刚从冀州回来?”

“各位消息真灵通。”冯凭眼中掠过一抹异色,转瞬又恢复自然,“确实是奉命去冀州办事。”

李征鸿淡然放下茶杯:“那上次的事情——”

冯凭正拿起一张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何事啊?”

李征鸿微微一笑,双眸直视冯凭的眼睛,似是真诚天真又似是在质问,语气却仍是淡淡的:“大人不必装糊涂。”

冯凭额上的汗更多了:“我已同老师确认过,但毕竟证据不足。若不能一击即中,恐会打草惊蛇。”

“所以呢?”李征鸿拿起茶杯的手一顿,眼神严肃起来。

冯凭叹了口气,摇摇头:“你们在江南搞出那么大动静,还敢来京城,真是找死......好,就算你们想不开,也别连累夏世侄,她爹肯定得急死了。你们赶紧的,收拾收拾回南境去吧。”

李征鸿将茶一饮而尽,缓缓道:“所以,他们到现在还没动手,是没空管我们?”

冯凭明显不想多言,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又沏起茶来。

“那可否让我们见见张大人?”李征鸿退一步。

冯凭也不抬眼,冷冷道:“老师日理万机,而今又代理相位,恐怕抽不出空来。”

“那如此,就没什么好说了。”李征鸿起身。

正当冯凭松了口气,李征鸿却突然转身,将一封信放在桌上,朝冯凭作了一揖,恭敬道,“还烦请冯大人把这封信交给张大人。若他看了后想见我,可在明日开始的春日棋赛上找我。”

“荒谬!”冯凭话出口才觉失言,略显尴尬,“信我能帮你送,但你凭什么觉得张大人会来找你?”

“里面是张棋谱,听闻张大人年轻时,蝉联了几届春日棋赛的桂冠,在下觉得他定然会对此棋局、对我有兴趣。”李征鸿说得谦逊有礼,但话却是狂妄至极。

“狂妄!张大人可是天下第一棋手!”冯凭几乎是拍案而起,但最终还是强按下怒火,沉声道,“还是那句,张大人日理万机,没那么多闲功夫。奉劝二位一句,星辰莫要想着与日月争光,不然下场会很难看。”

李征鸿也没再多言,二人就此离了冯府。

“看来冯凭真的将张大人看成神了。”杜雪衣回头望着朴素的冯府大门,笑道。

她和李征鸿在来的路上商量好了,进冯府后,由他同冯凭周旋,她也乐得清闲。但一想到这一趟毫无收获,杜雪衣还是十分不甘:“现在什么都没问出来,看来只能指望明日开始的棋赛了。”

李征鸿笃定道:“已经开了个口子了,我相信老师会来找我的。”

“那我拭目以待。”杜雪衣也展开了笑颜,“对了,你说那冯凭是不是心虚啊?一直在擦汗。”

李征鸿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可能是体虚。”

杜雪衣:“......”

其时已接近晌午,街上节日气氛越发浓烈,杜雪衣摇了摇二人紧握的手,眼神示意路上头戴鲜花走过的男男女女:“夫君,我们也去踏青吧。”

“正有此意。”李征鸿笑道,“去哪好呢?”

二人对视了片刻,俶尔同时露出笑容,异口同声道:“要不去祭拜一下我们自己?”

虽然听起来十分荒诞,但似乎别有一番情调。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首先往城郊的保国寺而去。

***

圆月当空,闹中取静的小院中欢声笑语,李征鸿和杜雪衣在院中挂满了花灯,怀无和夏橙白日里采了许多鲜花,已将院子装点得生机勃勃,柯为和则从霁云楼带来了百花宴和百花酿,余飞景未表现出太大兴趣,但也被热情的吴中友扛到了院里晒月光。

众人饮酒赏月,赋诗对吟,末了还玩起了飞花令,夏橙毫无悬念地夺魁了。她一时兴起,朝众人念了几首近来新做的诗。

大家皆称好,唯有夏橙最忠实的诗迷,李征鸿委婉提出,夏橙写的心境似乎不如之前那般宽广不羁了。

“是啊,到江南后虽然眼界大开,感悟颇丰,但写东西时反而束手束脚了。”夏橙有些微醺,说道,“近来我有了些新灵感,但还模模糊糊的,没拼凑完整。”

杜雪衣又没喝酒,思维依旧敏捷,问道:“你写诗不是都靠一瞬间的灵感迸发,一气呵成的吗?”

夏橙还未来得及答话,她身旁喝得醉醺醺的怀无突然打了个响嗝,然后猛地站了起来......

联想到前几日怀无酒后失态失言的场面,夏橙赶紧一面拍拍他的背,一面强行按着他坐回到凳子上。

“抒发情怀的短诗,自然可以如此,但我这次的灵感一首长诗。”夏橙郑重道。

“什么灵感?什么灵感?”吴中友一脸兴奋的凑到夏橙面前。

夏橙往杜雪衣投出求助的目光,杜雪衣会意,上前将夏橙拉到身后,冲着吴中友说道:“阿橙都这么说了,早晚会看到的,吴少保持期待好了。”

越过一脸丧气的吴中友,杜雪衣看到李征鸿眼神中也掠过一丝失望之色。

***

原本杜雪衣、李征鸿、柯为和与余飞景四人,想趁着十五月圆夜,验证离魂之事是否真如推测的一样。但其他人不明就里却因喝了酒而兴致颇高,死活不肯回房睡觉,四人又不好明说,于是最终所有人在院中看了一晚的月亮。

然,一整晚过去,杜雪衣眼睁睁看着月亮一寸一寸往西边掉落,却一点异常都没察觉到,更别提什么离魂了。

直到天边吐白,院子里众人坐着靠着躺着趴着,姿势各异,只是睁眼的就仅剩下杜雪衣和李征鸿二人而已。

“大家先回去睡觉吧,”杜雪衣对着晨光揉了揉眼,她自己的眼皮也快要撑不下去了,她朝众人说道,“等会天大亮了,还要去参加春日棋赛呢。”

怀无、吴中友两人原本躺在地上,打着呼噜,听到这一声,眨眼间消失没影。和衣坐在廊边的柯为和,也默默起身,将靠在桌旁的余飞景扶回房中。

杜雪衣被李征鸿一手拉着站起,二人正欲回房,冷不丁身后冒出一个声音。

“玉山姐,为什么一定要去参加棋赛?”夏橙眼神迷离,但杜雪衣仍能看出其中蕴含的求知欲望。

杜雪衣拍拍李征鸿的肩,让他先回去休息,而后她拉着夏橙坐下,耐心解释道:“春日棋赛,得桂冠者,不仅仅是民间,连朝廷上的官员都会争相来拜访。更甚者,皇亲国戚可能也会慕名而来。”

“而且参加的也都是各地的名士,没准能打听出什么消息来,简直一举多得。”

夏橙怯怯道:“那姐夫行吗?好像没听过大将军会下棋。”

“他啊?”杜雪衣想了想,脸上表情十分谦虚,“天下第一棋手张闻京你听过吗?那可是他师傅。”

“张大人原来这么厉害。”夏橙睁大了眼,他只知道张闻京是李征鸿的老师,却不知他第一棋手的名号。

杜雪衣拍拍夏橙的肩膀,表情更加谦虚:“在征鸿出师之前,他师傅就没能赢过他了。”

夏橙:“......”

不知缘何,她的脑中忽然浮现出晓生茶馆里,百晓生声情并茂地讲着李、杜二人故事的场景。他们的故事,夏家姐弟从小听了不下百次:

——“镇国大将军李征鸿,皇族之后,六岁拜入镖骑大将军张闻京门下,十岁陪同张闻京至西北边境抗击匈奴,十五岁张闻京离开西北战场,李征鸿出师。而后他从士兵做起,一步一步凭借自身努力和才能往上升,到最后独当一面,成为军中最年轻的将军。”

——“李征鸿二十岁那年,参透了千古第一奇阵——九曲天河阵,这可是失传了几百年的上古大阵啊各位!前无古人啊!”

——“元丰六年正月,李征鸿凭借九曲天河阵击溃匈奴大军,并一路乘胜追击,最终在漠北将其主力尽数歼灭。而后,圣上特封李征鸿为镇国大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用最谦虚地语气说出最狂的话,这肯定不是二人商量好的(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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