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文多多白日里的母夜叉壮举，她成了村子里家家户户今天晚上饭桌上的谈资。
文多多揪着吴贵的耳朵，把他拎出门。没走几步，就听见邻居大婶儿在训斥儿子。
“上个月让你去贾府寻个活儿，你到底去没去？去了你有没有好好跟人家说话？怎么连吴贵那种东西都能找到活儿干，你却找不到？”
又说：“真不懂，你跟他同一年出生的，人没爹没妈的都娶上媳妇儿了，你倒好，十七八的人了，连女娃娃的手都没摸过，我还指着过两年抱孙子。我指望个屁啊！”
又说：“明儿去吴贵家，问问他能不能带你进贾府，要是能，咱以后对他好点，要是不能，想法子去贾府把他告了……怎么告？编瞎话你不会啊，就说他偷东西，说他天天往家里带酒，那酒还能是他买的不成？肯定是偷的。”
又说：“你小子傻啊！什么叫没必要？他要是偷了东西，贾府就会把他赶出来，那他那个位置不就缺了吗？你不就有机会顶上去了吗？你想想，等你也在贾府里做事了，那姑娘就像蝴蝶一样追着你，别说西村的小红了，就是贾府里的小姐你说不准也能勾搭上！记住，要勾搭小姐，别去勾搭那些贱丫头，那些丫头不值钱！”
大婶儿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家儿子已经是贾府里的明日之花了。
吴贵在外面听得明明白白，虽然他脑子笨，但也能听出来这平日里对自己笑吟吟的大婶儿，没对自己安好心。
文多多敲了敲他脑袋说：“听见了吧，人家要诬陷你偷东西呢！”
吴贵的心里拔凉拔凉的，结结巴巴地说：“怕只是嘴上说说，我又没偷东西，她为什么要去告我？邻居大婶儿挺好的。”
“你是不是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觉得人家对你好呢？”
文多多满脸黑线，拽着他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是吴贵从小玩到大的裤子兄弟张骏，吴贵笑着对文多多说：“骏老弟一直跟我玩的好，他肯定不会说我什么。”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只碗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有人抱怨道：“吴贵居然娶了那么漂亮的媳妇儿，我还以为他要一辈子打光棍儿，他妈的，表面看起来老老实实一个人，背地里不知道做了什么勾当。”
张骏媳妇有些不高兴的说：“他那么有钱，娶个媳妇儿不容易吗？你要是有钱你能娶两个。”
“他有个屁钱，只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人都知道他在贾府里做活儿，他要是出手不大方点，不被人笑话吗？他妈的，早知道当初我也学做菜了，也去贾府里做个厨子。”
“是是是，你做了厨子找个漂亮媳妇儿，正好把我休了我回娘家去。”
“找什么漂亮媳妇儿，我就要他的！等我有钱了，我什么女人都不要，就要娶他的媳妇儿！”
屋子里没一会儿就出来打架声，看样子张骏媳妇儿也不是好惹的主。
吴贵听了撸起袖子也要冲进去，嘴里恨恨道：“我拿他当兄弟，他居然想要我媳妇儿！看我不打断他的牙！”
文多多见罢急忙把他拉走了，她可不觉得吴贵去打架能打赢。
看着他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她忍着笑说：“我说贵子，你现在还觉得这村子里人人都对你好吗？”
吴贵没说话，自顾往其他人家走去，边走边听，脸色越来越差。
一直走到村子口，前面没人家了，他忽然对着天空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旁边的野猫都给吓跑了。
文多多也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哩！哭得还怪伤心的。”
吴贵含含糊糊地说：“我自小死了爹娘，家里又穷，整日饿肚子。怕自己饿死只能拉着脸求村里人给点吃的，每次去求吃的，我都会帮他们做农活，他们就给我分一点剩饭，就这样我还要说谢谢。”
哭得喘不过气，狠狠抽了几下，才又说：“长大了我一个人出去跟厨子师父学了手艺，在贾府找到活做，就想着能让村里人也过好一点，毕竟没他们我当年就饿死了。所以给些小钱我也愿意，可他们竟然那样说我。呜呜呜——”
文多多听了，怪心疼的，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咱们把人家欠的钱要回来，你再做几年活赚一点，我也出去找点事做。等咱攒够了钱，就去镇子上开家小饭馆，到时候你做菜，我招呼客人，小日子过得肯定比现在要好！”
吴贵含着眼泪重重点头，嘴里嘟嘟囔囔道：“只有四妹妹对我好，只有四妹妹对我好！我全都听你的，以后也都听你的！”
又哭了一会儿，吴贵才冷静下来。
天色不早了，文多多要回家理账，准备明儿一早就去把吴贵借出去的钱全都要回来。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见身后传来嚎啕大哭，有人撕心裂肺地喊道：“杀人啦！杀人啦！村里出杀人犯啦！谁来帮帮我这个可怜的老太婆啊！”
这哭声极有穿透力，在这寂静的夜晚，就像一把尖刀一样划破了天空。
不一会儿，家家户户都走出人来，互相询问着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个老太太在路中间坐下，拍着大腿哭道：“俺家儿媳妇儿，怀孕八个月了，被人杀死在家里哟！那血流了满地都是，那肚子啊，那肚子原本圆滚滚的，现在都扁了！杀人啦杀人啦！有人杀了我的大孙子哟！”
光线暗，看不清这是谁家的老太太，有人捧着蜡烛出来，才看明白。
“嚯，这不是赵狗子家的老太太吗？谁杀人敢杀到赵狗家？这是不要命了喂！”
“谁说不是呢？我儿那么好一个人，能跟谁结仇？谁对我家那么恨？”
“老太太，别喊了，我们先去看看你家媳妇儿，说不准人还活着哩！你这一喊把人魂给喊走了就不好哩！”
于是乌泱泱的，一群人往赵狗家赶去。
吴贵本也想去，看见了热闹没兴趣，那就不是正常人。
可文多多脑子清醒啊，一把拽住他说：“这可是杀人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别去惹事了。”
“城门什么？什么鱼？”吴贵茫然问道。
“哎呀！我的意思是别去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赶紧回家理账，明儿去要钱！”
虽然吴贵有些舍不得热闹，但他不敢不听文多多的话，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被她提溜回家了。
*
话分两头。
众人气喘吁吁往赵狗家跑去，赵老太太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走两步就要摔一下，摔了就哭，边哭边骂着人。
骂谁？骂生不出儿子的媳妇儿，生了俩赔钱货，指定是赔钱货杀了她的大孙子。骂自己个儿的老伴儿，死的早撑不起这个家，所以人家才敢欺负到她头上来。
骂急了眼，嘴一漏把村民也给骂了，说有人掰她家玉米偷她家瓜，不得好死。
这一骂大家就不乐意了，抱着胳膊说：“你咋不骂你家赵狗子，他成天耀武扬威的，踹东家打西家，谁知道得罪了哪位活阎王？”
赵大娘气得鼻子冒气，恨道：“我儿那么好，怎么可能得罪人！”还想说两句自家儿好，但前头跑得快的已经咋呼咋呼冲了回来。
“不得了，是死人了！已经没气了！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报官啊！”
大伙这才火急火燎地继续往前跑。
还没走近赵家大院儿，就看见堂屋的门槛上躺着个女人。女人头发散乱，面朝上躺在地上，睁着眼，面色苍白，七窍流血。肚子高高隆起，看样子过不了半个月就要生了。
门槛拦在她的脖子下面，脖子看起来软绵绵的。
有胆子大的上去探了探，无奈道：“脖子断了，指定是死了。”
赵老太太顿时又哭天喊地起来，嚎啕道：“算命的给俺说了，她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娃！我们老赵家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听见她哭，屋子里跑出来两个女娃娃，也趴在女人身边哭了起来，起此彼伏喊着妈妈。
来看热闹的人见了这幅场景，也动容起来。纷纷议论着谁是凶手。
在这座偏僻的小村子里，虽然大伙儿都没什么出息，但作恶之人却没有，大家只是好吃懒做而已。
有人说：“难不成是外头来的？可专程跑进来就为了杀一个孕妇？”
“怕是来偷东西的吧！”有人催着赵家奶奶：“快看看屋子里丢了什么没。”
赵家奶奶听了连忙起身，抹了抹眼泪开始翻箱倒柜。金耳环银镯子都在，看起来不是入室偷窃。
于是大家又七嘴八舌，猜测会与赵狗结仇的人。
突然，一个叫张骏的年轻人忽然幽幽说道：“怕不是吴贵干的。”
众人不以为然：“吴贵？不会吧，吴贵不是个怂小子吗？打他三巴掌他都不敢吭一声的主，他还敢杀人？”
有人甚至笑道：“我看他那个怂样，恐怕连鸡都不敢杀。”
张骏道：“人是会变的。他今天娶媳妇儿了。”
“娶媳妇儿怎么了？谁还娶不到媳妇儿似的？”
“你们难道不知道？白天吴贵媳妇儿跟赵狗打了一架，我瞧见了他俩打来打去的样子，看样子啊，两个人有奸情哩！”张骏说着，眯起了一双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