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个严谨的工作狂一块干项目,就是万事都得以工作为优先。
林一帆深谙邵迟的这份脾性,总归邵老板都已经给了他“再说”的承诺,他知道邵迟一言九鼎,说好的事基本不会反悔,便老老实实把椅子转回到对面,将工作文件和方案书重新拿起来。
邵迟能力值得信赖,林老板自己也不差,双方合作经验丰富。
果然如林一帆所预想,这套文件签起来非常流畅顺利。
等丝滑地共同处理完文件方案书,把几份纸档文件与电子件各自归档,邵迟还提前帮人叫了专享闪送,让林一帆的那套纸质资料能有专人及时带回对方公司,给对方待会离开他工作室时省了事。
林一帆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层,在专人上门取走厚重文件袋后默默抬手,冲邵迟伸出一个大拇指,真情实感道:“谢了,还是你仔细。”
邵迟不以为意道:“客气,小事。”
然后林一帆坐在桌面已清理一空的对面,略微调整了个不再正襟危坐的姿势,朝邵迟投来既有关心,又不失八卦的目光。
“先来一个方向标题。”林一帆说,“你这是为工作场上的事情在烦,还是个人私事那边的事烦?”
听啥八卦都是听,林老板主打一个不挑,工作场上有奇葩傻X,他也能跟着一块吐槽。
邵迟都已经决定要跟人聊,林一帆主动积极的要来当一个“心情树洞”,他也并不藏着掖着,坦诚道:“私事。”
对面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林一帆目光灼灼。
听啥八卦都是听——但听到私事价更高。
“咋了啊?”林一帆问着,且脑内快速盘起了近期关于邵老板的私事见闻。
他大胆推测:“……不会是你那‘朋友’又找你帮忙,让你花钱给他换了两张vip邀请的事吧?”
邵迟在他们的社交圈内是公认的物欲不高,车房表均有,但不爱拿这些高消费的东西来玩,不追求所谓“成年人的大玩具”。
除非各种商务会谈的撑门面需要,邵迟一般也不太讲品牌,对高端奢侈品兴致寥寥。
所以,像邵迟这类人突然托人拿起奢侈品晚宴的vip,算近期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圈内消息有所流通。
之前还有人以为是邵迟自己蓦地来了兴趣,邵老板本人亲自要去,遂主动致电,想要约邵迟在晚宴上喝一两杯,并打探过他要带的伴是谁。
没想到邵迟表示只是帮朋友拿个卡,自己本人不去。
“朋友”指谁,林一帆这种跟邵迟走的比较近的一听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别真是这事吧?”林一帆一提到这位,表情和语气一块变有些垮,他简直苦口婆心,“老邵,你真的别太像个阿拉丁神灯了——还是没有许愿次数限制,也不需要别人付出什么来交换的那种!”
邵迟看人一眼,眼神却颇有疑问。
“我还什么都没说。”他说,“而且邀请函对我来说也不费力,给就给了,有什么好心烦。”
邵迟像真不明白林一帆怎么能把事扯到白昱程,他否定的语气平淡。
……好像哪里不太对。
一刹那间,林一帆敏锐察觉什么,那感觉又细微且倏忽而走,叫人抓不太住。
他总感觉邵迟以前对待“朋友”的事不是这个态度。
林一帆没控制住自己嘴欠:“也是,反正你给人家砸的钱也不止一笔两笔。”
邵迟皱眉,语气变冷:“你是来挖苦我的?”
林一帆迅速举起双手,先投降再双手合十:“没有没有,我错了错了,您也知道,我对您内‘朋友’有意见不止一天两天了,一说到关于他的事就克制不住。”
邵迟的反应便第二回令林一帆感到了微妙。
邵迟只说:“不是这个事,别提他了。”
林一帆:“……”
这是真不对。
在林老板往常谈及“朋友”的印象当中,当他们有人对邵老板那位“朋友”表示质疑,说起对方不好时,邵迟十次里有十次是会维护对方的,可能还要替人多说两句挽回形象,打圆场的话。
今天,邵迟对那位的态度却像单纯不想提,也不说维护话。
跟这号人物在邵老板心里已地位降级,相关之事都变得可听可不听,可讲可不讲一样。
“……那你这到底是什么事啊?”林一帆终于问,并把表达的舞台重新交还给邵迟。
“谢谢你终于又想起来该直接问我。”邵迟说。
这是盛连景没见过的比较尖刻的他。
林老板只能摸摸鼻子,然后看邵老板又很轻地皱一下眉,仿佛一说起这事,人就再度陷入苦恼的核心。
邵迟问林一帆:“我问你,你说现在年纪比较小的这些小年轻,是不是都很容易兴趣爱好变化很快?”
林一帆:“啊?”
“比较小的小年轻”,林老板感觉自己在听绕口令。
邵迟像陷进自己的思考,也不等回答,继续说:“他们的热情会不会来去如风,对一件事上头时兴致勃勃,能一头扎进去不管不顾地做,可上头和下头一样快,等热情转眼过去,兴致减退,他们也就……对之前很热衷的事变得没有兴趣了?”
林一帆:“……”
一个全新的大胆猜测浮现在了林老板脑海,他欲言又止。
邵迟讲完了自己的烦恼,把完整的问题抛给林一帆,便看见林一帆面露纠结,一张嘴要张不张,拿左手半盖着下半张脸。
“你这是什么表情?”邵迟说,“觉得我看起来不像会思考这种问题?”
“不是。”林一帆先否认。
然后林老板又说:“我斗胆问一句,你这个‘这些小年轻’,是不是数量虚指,其实你想要问的只有某个小年轻?”
邵迟:“……”
邵迟静静地看着他。
林一帆顶着这催人紧张的注视,还是很大胆地接着说:“——而且这个小年轻,他是不是刚好是姓盛?”
邵迟可能停顿了足够令一杯热咖啡变温那么久的时长,然后他终于承认:“是。”
林一帆内心道:“嚯!”
真相大白,先前的困惑迎刃而解。
原来邵老板对某“前者”透露着不太关心,是因为有个很给力的“后来者”真的已经抓住了他的心!
林一帆对这种转变当然乐见其成,他比邵迟本人还要更先意识到转变的份量。
“你的小教练做什么了?”林老板提起小盛同学,态度对比提那谁不止好了一星半点,他口吻也变得揶揄,“人家不是今天早上才从你这儿走,今天也有来陪你?”
邵迟明知道林一帆说的是盛连景清早也有来工作室陪跑五公里的事,只是话从林一帆嘴里这么一转,莫名其妙听着怪怪的,仿佛盛连景不单纯是来给他陪练。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邵迟说。
“我哪句话不正经,不是在描述一种客观事实?”林一帆反驳。
邵迟发觉跟林一帆争论这个没意义,他终止话题,让话题回归前面正题。
以一种尽可能客观的语气,还有比较简明扼要的陈述方式,邵迟向林一帆复盘了下近期情况,并把重点落在某小教练似乎对陪练结束十分开心,哪怕他已经明示暗示散伙在即,对方依然天天乐观爽朗,笑呵呵到宛若没心没肺的事上。
邵迟自己都没留意,他说起小孩开朗到简直有点没心没肺,是悄然带了点情绪。
林一帆听完,陷入了沉思。
邵迟也不打搅,坐在对面安静地等。
等过一阵,林一帆像是考虑完了,他抬起真诚的眼睛,特别诚挚地对邵迟说:“你干嘛不直接告诉他,你比较遗憾这种能频繁交往的日子要结束了?咱们搞商务应酬时不是挺会说这类话,什么‘时间太短不够久聚’,什么‘结束得太快改日一定再约’,你就直白点去表达下呗。”
“……”邵迟觉得这提议很好,跟没有提也差不多。
这提议根本没涉及他问题的核心。
他说:“假如对方只是一时上头,小年轻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这是自找麻烦,也是给他添麻烦。”
而后顿了顿,邵迟又说:“我也不想和他讲套话。”
套话于他来说信手拈来,邵老板这些年讲了不说有一万句,起码也有成千上百句社交场上的“改日再约”,“下次一定再一块聚”。
但他不想用这套社交话术去应付盛连景。
他潜意识里就觉得,他给盛连景的该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那就省掉套话。”林一帆说,“不如你直接跟人说你舍不得他。”
邵迟:“……”
邵迟说:“我看起来像舍不得他么?”
林一帆震惊:“不然呢?!”
有些小同学据说没心没肺,有些老板心里惦记着维系二人共处的事要结束,对对方的反应都开始斤斤计较——居然还没直面在意的本质是自己舍不得人!
林一帆反正啥八卦都敢听,也什么话都敢说。
他旁观者清,“啪”一下针扎气球似的把邵迟的朦胧不清给戳破,掉出来里面藏匿的真心。
邵迟原地默然无话半晌,用一顿预订在三公里外餐厅的单人下午茶把林一帆给打发走了。
林一帆猜,这顿下午茶背后藏着的完整寄语应该是:
——【谢谢你简单粗暴的提醒,但我需要冷静冷静,您请先滚】。
作者有话要说:林老板:老邵这个人,有时候既礼貌又不礼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