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坐月子做了半个月，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她在家里待不住了。要不是她强烈要求，她连洗一次澡都不行，把月子坐完，她都不敢想自己身上什么味儿，还能不能洗掉。

外婆、方雨、宋彩和于雪都陆陆续续来家里看她和乐乐，方晴不至于整天和李姐大眼对小眼。

新的一年又要到处去拜访客户，联络感情，聊一聊新的合作，本来该去年年底就出门的，方晴要生了，江铮说什么也不能离开。翻过年来，二月份过年，就得赶在过年前把事情办完。

江铮要去浙江几天，方晴给他收拾好行李，抱着乐乐，送他到门口。像是外面在下刀子似的，方晴多往外跨一步，江铮都不同意。

“乐乐，跟爸爸说再见，说爸爸早点回来。”

乐乐躺在方晴的臂弯里，偏着脑袋，冲着江铮笑，小胳膊伸了伸，要江铮抱。江铮忙着生意，白天几乎不在家，但他晚上不应酬，回来早，还能在乐乐睡觉前抱抱她。

父女连心，每天就抱一两个小时，乐乐就记住了。只要江铮一回来，乐乐就哼哼唧唧，像小虫子一样蠕动，要爸爸抱。

有了孩子，这次方晴也不能跟着去，江铮更舍不得离家。

方晴看时间不早了，催他走，别误了火车：“早点办完事，早点回来。”

江铮最后捏捏乐乐的小手：“在家不要闹妈妈，等着爸爸给你带礼物回来。”

他亲了亲方晴：“当然还有老婆的。”

“快走吧，早点回来。”方晴压压嘴角，不想表现得太高兴，好像在争什么。她心里有个隐秘的念头，希望她被放在第一位。

看着江铮下楼了，方晴关上门，李姐立马把乐乐接过去，方晴还没恢复好，手上没力气。

李姐挺羡慕这家小两口的，郎才女貌。她来了一个多星期了，没见过两个人吵架红脸，两个人靠在一起说悄悄话，说着说着就笑，她抱着孩子在客厅里，还能听到卧室里嘻嘻哈哈。不像她上一个东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那孩子算能哭的，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都没两个大人能吵。

不过做保姆的最忌讳在新东家面前说老东家，这些事她都烂在肚子里。

离开妈妈怀里，乐乐嗯嗯几声，方晴马上说：“妈妈在呢”。听到她的声音，乐乐就放心了。

“乐乐真聪明，知道妈妈在呢。”李姐很喜欢乐乐，她平时抽空给乐乐织了两双小袜子。

有了孩子后，方晴对这些巴掌大的小东西爱不释手，她连声给李姐道谢，给乐乐穿上。大概是小脚丫第一次被细软的毛袜子包裹，乐乐一下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啊啊地叫，很新奇的样子。

“乐乐是不是很喜欢，谢谢李阿姨。”

李姐心都化成一滩水。

播完新闻联播，李姐回家了。方晴关了电视，给乐乐喂奶。现在给她喂奶旁边不能有声音，否则她就不吃奶，到处看声音从哪儿发出来的。

乐乐吃了两口又不吃了，方晴拍了拍她，家里静得针掉地上都能听见。乐乐还是不吃，先是哼哼唧唧，然后就哇哇大哭。

乐乐不爱哭，突然哭得凶猛，方晴手忙脚乱地哄她，摸了摸额头，没有发烧，又拉开纸尿裤，没有拉臭臭，可是哄了好一会儿，乐乐还是哭，小脸儿都哭红了。

每个见过乐乐的人都说这孩子好带，不爱哭，方晴也觉得乐乐好带，这不爱哭的孩子突然哭得狠了，方晴不知道该怎么哄。

“是不是不舒服？”

乐乐哭得抽气，把方晴吓一跳。不敢再耽搁了，赶紧打车去儿童医院。

急诊的医生检查后，发现屁股上长了肛周囊肿，拿针戳破后，把里面的脓挤出来。

乐乐哭得要背过气，小小的手紧紧抓着方晴的衣服，方晴一边安慰女儿，一边也流泪。

她出来得急，穿着睡衣，有六七天没洗头，头发乱糟糟的，面色憔悴，眼泪纵横。急诊医生看着都心有不忍，温声安慰她：“把脓挤出来就好了，明天再带着孩子来复查。这孩子养得挺好的，恢复起来很快。”

乐乐哭累了，睡着了，小手还抓着方晴的衣服，梦里还一抽一抽的。

回到家，方晴呼了几次江铮的bb机，他没回电话。

方晴喂了一次奶，乐乐睡熟了。她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乐乐的小肚皮一起一伏，她紧绷的神经这时候才放松下来。

好累。

方晴洗漱完回卧室，经过客厅，看到座机电话，忽然冒起一股火气，把电话线扯下来。

天蒙蒙亮，方晴被一连串敲门声吵醒。

“小方！小方！”

昨晚那惊魂一夜，方晴又累又倦，半夜还起来喂了一次奶，迷迷糊糊被人吵醒，整个人都在冒火。

她醒了，先看乐乐，估计也是哭累了，还在睡。她起床，掖好被角，去开门。

是潘子的师娘，住在他们楼上。

“小方，家里的电话是坏了吗？小江给家里打电话说打不通，才给我们家打，让我来看看。”

方晴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昨晚她发火把电话线扯了。

“没没坏啊，可能有点小问题。周姨，真是不好意思，一大早打扰你们了。”

“客气了，我们本来也起得早。你这儿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我要去公园打太极。你记着给小江回个电话，他急得哟。”

方晴插上电话线，正犹豫着要不要呼江铮，江铮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他又急又气，昨晚上他应酬喝多了，没看bb机，等回到宾馆打电话，家里的电话打不通了。

“我一晚上都没睡，生怕你和乐乐......”

方晴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话不好听，她忍住了。江铮出门在外，安全第一，要是为家里分神，出了什么事，她哭都没地儿哭。

“家里没什么，我和乐乐挺好的，电话.....可能有点问题，等会儿我跟说小姨去商场重新买一个。你早点办完事，早点回来，我们想你了。”

江铮回来那天一整天都在下雨，阴冷得骨头都发寒。

李婷中午炖了鸡汤，江铮洗完澡，方晴给他灌了一碗。

“爽。”滚滚的汤把寒气从毛孔里逼出去。

乐乐穿着一件大红袄子，戴着红帽子，像个年画娃娃。她有点认不出爸爸了，猛地听到江铮的声音，呜呜地叫，吓得往李姐怀里钻。

“乐乐，我是爸爸。爸爸给你买了好多玩具，小车，小飞机，小狗，小熊......都是你的，喜欢吗？”

江铮逗了好一会儿，乐乐才愿意让他抱。

方晴在客厅待了一会儿，回到卧室，她想去阳台吹吹风，但还是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坐在单人沙发上，望着阳台发呆。

江铮推门进来：“乐乐睡了。”

方晴看着他，视线随着他移动：“这次去浙江，顺利吗？”

江铮坐在床头，握着她的手，方晴触电般把手缩回去。

“你怎么了？”他问。

方晴默了默，把那天晚上去医院看急诊的事说了。江铮心头一紧，突然难受起来，他想说对不起，却又觉得只是说对不起太敷衍。

方晴看了看他，握住他的手：“那天晚上我真的很生气，你一直不回电话，我越等火气就越大，想了一肚子骂你的话。”

江铮：“第二天我打过来，你就该骂我的。”

方晴忽地笑了：“骂你什么？你是出去挣钱，又不是出去玩。那会儿我也不生气了。我就是......特别愧疚，我天天跟乐乐在一起，都没发现她不舒服，乐乐不爱哭，我还特别高兴孩子好带。她一定是很痛才会哭。我没有做好一个妈妈。”

“谁说的？你自己也不能这么说。”江铮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泪，“月子里不能哭，你不开心，打我两下。你是不是好妈妈，乐乐都知道。她这么亲你，你还不好？”

江铮双手拢住方晴的手，说：“对不起，我没做好。”

方晴叹一口气：“你有什么不好的。店里要你打理，批发生意也全是你在管，进货出货发单都是你一个人做，没你拼命挣钱，我们家请得起保姆和钟点工吗？我刚下岗那会儿，想着有碗饭吃就行，根本没想过还能过这种清闲日子。要是我们没钱，孩子生了，我就得一边带孩子一边洗衣做饭,还要操心钱够不够用，肯定比现在苦得多。”

江铮说：“但是你还是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真的，不是敷衍你。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我不适合一直在家带孩子，我需要手头有事做，要不是还没出月子，我都回店里了。我不想瞒你，有时候，我真的心里厌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不喜欢乐乐，她是我生的，要是谁伤害她，我一定跟他拼命。”

“我知道。”江铮抱住她，忽地愣住，方晴刚生完乐乐，身上长了肉，她还愁怎么瘦下去，月子还没坐完，她背上和腰上的肉就没了。

“我没想过就让你在家带孩子，我知道你待不住。要不我们再请一个保姆，等你回店里了，李姐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