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侍卫齐齐睁大了眼睛，太监总管更是骇得上前阻止，紧紧抱住皇帝的臂，“皇上三思，五皇子毕竟是皇上的儿子，若是今日于佛门之前斩杀，必然引起群臣非议，天下之人亦会对皇上议论纷纷。”
“朕是皇帝，他们敢！”皇帝高喝。
“小民们不敢，可是此举有碍天子圣明，臣请皇上三思后行。”太监总管跪地不住叩首，恳然道：“皇上圣明天子，岂能有此等污点，五皇子之罪不如审讯后再定，那女子的下落也能得到！”
皇帝看着地上的人，眼中的血雾怎么也不散，他才一动，忽觉心口恍若裂开一般，疼得他弓下了腰。
“皇上？皇上怎么了？”太监总管立刻起身将人扶住，萧映渊也立刻起身相扶，皇帝一把打开他的手，“不许你碰朕！把人带回来，否则，否则……”
他心口疼得说不出话来，忽然一下朝地下跌去。
“皇上！”
众人慌了，连忙将皇帝送入厢房。
“快去传孟太医罗太医！”
太监总管道：“五皇子，皇上昏厥，随行太医会给皇上诊治，还请五皇子暂时回避。”
萧映渊神色无波，道：“我在门口守着皇上。”
太监总管扫他一眼，轻叹了口气。
萧映渊将将踏出门庭，忽见一人急匆匆走来。
“五皇子。”
“何事？”
“院外程将军求见。”
萧映渊眸中流转过轻漠的神色，“程庭声？”
“是。”
“他来做什么……”萧映渊轻道一句，想到了缘由，皇上今日陡然出宫，想必他也听闻了所以急急赶来，可惜晚了一步，他嘴角带着几分嘲讽，“皇上龙体抱恙，让他不必来搅扰皇上清安了。”
“是。”
庭院外，程庭声听到这传话，淡漠点头，执意道：“我去院中给皇上磕个头，绝不搅扰皇上。”说着掀袍而入，遥遥便见门庭之上立着一个红色衣袍的男人，眼中带着冷漠。
“臣程庭声听闻皇上驾到，特来拜见皇上，听闻皇上龙体不适，愿皇上龙体安泰。”
太监总管下来问他为何在此，程庭声道：“舍弟舍妹在兴济寺祈福，小妹不良于行，我特来接她回家。”
“程将军真是友爱手足兄妹。”
“哪里。”程庭声道：“王总管，皇上安歇，臣不敢打扰，便先行告退了。”
王总管颔首，对他的礼数周全颇为满意，驻足片刻，扫到红衣执剑的五皇子，二人目中一番交流，便进屋了。
程庭声去了后面的厢房，看到竹声在院中团团转，视线扫到轮椅上的冰凝，眯眸一瞬。
冰凝欢喜，“大……”
程庭声抬手示意她不要高声，“进屋说。”
程竹声推冰凝入内后，立刻同他说起娉婷的事。
“人在何处？”程庭声厉眸看向冰凝，周身气势冷厉，不容她撒谎。
“在，在塔底，塔底冰棺后面左侧，有一个道暗门，小姐在暗室中。”
程庭声扭头便要走，冰凝立刻道：“大公子！此刻千华塔下怕是有不少人在搜查，只怕会引人注意。”
程庭声看了她一眼，“冰凝胆大心细，难怪小姐喜欢你。”这丫头是娉婷多年前收的，对娉婷极忠是好，但，却来历不明，他怀疑是萧映渊的人。
冰凝垂目连忙道不敢。
“大哥，不如我们夜间去找妹妹？对了冰凝之前说有人去接应小妹，我问她，她怎么都不肯说。”
冰凝飞快地看了眼大公子，程庭声淡淡道：“娉婷想说自己会说，你为难一个丫鬟做什么。我去守皇上，你们盯着点后面……不要轻举妄动，就算他们找到娉婷也不用着急。”
是时候去和萧映渊好好聊聊了。
……
皇帝醒时，看着眼前的帐子陌生无比，立刻坐起，心口一痛，唇间溢出一丝□□。
“皇上，皇上醒了。”
屋中的内侍近侍纷纷上前。
皇帝扫视屋中片刻，道：“人呢，找到了吗？”
近侍答道：“回皇上，我们已经搜查了寺院的各个角落还是没有看到人。”
皇帝手腕上青筋暴起，罗太医立刻劝服道：“皇上息怒，皇上不可再动怒，对……”
皇帝大怒，“滚！”说完血气上涌，喷出一口血来，直将被子溅得如梅一般殷红点点。
殿内的几个太医全都吓了一跳。
“皇上，皇上！”
萧映渊守在门边，看着前来的的程庭声，目光在他面上一落。
两人的目光无声的交流着。
屋中的动静两人都听到了，但是谁都没有动，很快两人像是达成了默契一般，程庭声道：“五皇子不进去看看皇上吗?”
“当然要去。”萧映渊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皇上在寻人，想必你也听说了。”
“皇上此刻应需要殿下，外面有我在……你可以放心。”
“最好如此。”萧映渊目光锐利地在他面上一落，转身推开门，眼中是跳跃的火焰，多了几分邪气狞厉。
皇上吃了这么久的丹药，对龙体还真有效，现在他就静等京城的消息，不知道太子敢不敢豁出去，其余人会不会来拜见。
日中将过一刻钟，齐王秦王匆匆赶来，唯独不见太子。
两人跪在门口请示了诸多遍，得到的消息都是皇上睡下了，龙体安泰，可是两人没有底，尤其是看到太子还不在，他们更是觉得忐忑。
秦王眼神忍不住望向一边儿守卫的程庭声，程庭声拧眉，目中带着忧急。
秦王会意，立刻道：“父皇此刻昏迷，我们身为人子岂能不侍奉左右，大哥咱们去看看父皇，若是父皇大安，你我便出来守着。”
齐王立刻说好，有老三打头，这回不用担心会被骂了。
这时萧映渊忽然出来了。
两人眼神警惕，迎上去，“五弟，父皇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皇上只是偶感风寒，等会就好了。”
“胡说，若是父皇身子好了，怎么太医都没出来。父皇身系江山，不可轻忽，你若是误了父皇，当心臣民都饶不了你！”
忽然里面传来帝王的痛呼声，齐王秦王再也顾不得礼数规矩，推开萧映渊便冲了进去，只见皇上伏在一边儿大口吐血，一边儿的太监慌得不停地喊人。
“父皇！父皇，你这是怎么了！”
皇帝面如金纸，整个人抖如筛糠，听到齐王秦王的声音，眼中漫上痛苦与警戒，他目光落在远处，看到了门口的一道红，浑浊迷离的眼睛亮了一瞬，忍不住伸手。
萧映渊冷冷地看着他，丝毫没动，秦王一把握住他的手，“父皇，父皇……”
皇帝想要抽出手，可是怎么也动不了，这无力感让他觉得害怕，远处那个红色的身影，霎时间像是故人归来……
是她吗？
是阿琬吗。
是那个一身红衣在雪中穿行的女子吗。
年少时他虽然并不受宠，甚至因为母妃被父皇怨憎而被贬黜一方，但那时也曾有过好时光。
原野驰骋，边关巡视，山中狩猎。
有一年冬日，他带着两个扈从打猎时遇到了大雪天，被困在雪山里的整整两日。
皑皑白雪也会伤人，他们被雪伤到了眼睛，一直在山中绕圈子，在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红衣女子远远走来。
他们不停地呼喊救命，在他奄奄一息之际，听到身边的两个扈从发出惊喜的呼声，在恳求一个人，“姑娘，你知道出去的路吗？求求你，给我们指条路……”
“你们在这儿待了多久，他的情况很严重。”她的声音很鲜活。
她那样柔弱，却一步一行，将他背出了山外，甚至用衣带拖着其余两个人。
谁能想到此后他们竟能牵绊一生。
面容俊秀的男子总是容易得到女子的倾心的，可是皮囊在她的眼中什么也不是。她可以悉心照料他，也可以给程璋剔除腐肉。
他在门后听到她斩钉截铁道，“在我眼里，你与他一样。”
一样，怎么会一样？程璋只是他的下属，若非他，他现在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待着呢。
他恨她的断然与冷漠，更恨她的机警与淡泊。
她可以枉顾他的尊贵与宠爱，可以与她那个师兄勾缠，唯独对他淡漠以待。
想到此，他眼中便浮上杀意，若是无情又为何要答应他嫁给他，他以为他们之间除了算计之外，总还有一份倾心的，但是她背叛了他。
她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城楼，只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噗！”皇帝又呕出一口鲜血，伏在床边大口喘息，眼神迷离不定，不住念叨着什么。
他满脑子都是她回眸冷笑，跳下城墙，心口一时大痛，像是被人剜走了一般。
那样高的地方，她说跳就跳，没有丝毫犹豫。
她怎么能这么狠的心，带着孩子一起走。
他恨得眼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想要伸手捞住那道决绝的身影，可是她消失了。
“阿琬，阿琬……”他呼唤，看着一边儿的红色身影。
萧映渊听到这句呼唤，眼中是残忍的光，他不能叫他就这么轻易死了，上前拨开两个哭嚎不止的人，道：“让太医好好看诊，皇上出来就带了两个太医，你们若是有心便速速回宫调派一些医者，让太子也速速前来，我在这儿看着皇上。”